彼行朗闻言,亦是脸色一变,沉声道:“看来,我们得多注意那老头子的安危了。”
半个月后,顾家发生了大事。
现任顾家家主顾元鹏,在一次出行谈生意的途中,马车突然失控,坠入山崖,且山崖下就是急流,在救援的人好不容易攀下山时,整辆马车都被冲走了,更不用说坐在里头的人生存机率渺茫。
在马车坠谷的当天,顾家的灵堂就摆了起来,效率之好令人咋舌,而朱氏更以未亡人的身分,宣布家主之位正式由顾行朝接任,而顾家布庄也由顾行朝接手。
几乎一天之内,顾家的权力结构整个翻盘,朱氏算盘打了这么多年,终于让她达到了这一步。
而在京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穆家布庄不服输的屹立着,对抗着顾家布庄这庞然大物,然而生意蓬勃一直赶工的工厂里,今日忽然停工,所有工人、织娘都不准进入,只有顾行朗、穆探花、顾天云及一个躺在床上的病人在这大院之中。
许久,床上那人皱了皱眉,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然而一醒来入目的却是如此陌生的风景,令那人不禁面露茫然,好一会儿,无神的眼眸才慢慢恢复些许光采,却像是想起什么恐怖的事般掺杂了惊慌,忍不住大叫出声。
他这么一叫,一旁坐着的人便急急忙忙围了过来,那人一边喘着气,一边惊恐的左右张望,过了一会儿像是确定自己身处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将目光望向凑到床边的几个人。
但是当他看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年轻男子,鼻子瞬间发酸,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模了模那男子的脸,极着声道:“行朗……你是行朗!”
彼行朗被模着脸,很不自在,不过他并没有拨开那人的手,只是别扭了一阵子,才缓缓喊道:“爹,你醒了?身体觉得怎么样?”
站在后头的穆探花看到这一幕,眼眶都红了,而最后靠过来的顾天云也欣慰地点点头,不管顾行朗身世如何,二十几年的父子之情,毕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啊!
原来由昏迷中苏醒的,便是京城里现在传得沸沸扬扬、已坠谷身亡的顾元鹏。
他听了儿子的话之后,平静的想了一会儿,方道:“我没事了,我怎么会在这里?是你们救我的吗?”
彼行朗淡淡地道:“我只是巧合救了你……”
讵料他这番话,硬生生的被穆探花给打断,“少爷,你就不用装了啦,老爷,我告诉你,在你让高管事来我们这里谈合作时,少爷就担心顾家会有人对你不利,所以请了武师暗中保护你。果然没多久就传出你坠谷的消息,我们也顺利的把你救回来了。”
彼行朗微愠地瞪了她一眼,彷佛嫌她多事,但看到父亲及爷爷那目光中流露出的感动及安慰,他也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撇了撇嘴,装作若无其事,顺水推舟道:“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请的武师说,你们的马车似乎被人动了手脚。”
“我原本要出城去谈一笔生意,马车走到一半时,突然摇晃起来,马儿像是疯了似的往前直冲,接着一阵天摇地动,之后发生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顾元鹏很仔细的回想,他做生意能这么成功,与他过人的观察力也不无关系。“那马儿似乎是行前才临时换的,我将布庄的生意由行朝那里拿回来后,家里就是朱氏在管,她让行朝帮我换了两匹马,说是北方战争时抢回来的名种,比我们原来的马儿脚步要快些又稳健……”他越说越小声,脸也越来越黑。
祖孙三代面面相觑,这马车坠谷的意外如此巧合,始作俑者是谁也呼之欲出了。
良久,顾元鹏才一脸颓然地道:“我待他们母子不薄,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而行朗你……”他乂看向顾行朗,脸上不无愧疚。“我当初那么对待你,一气之下还赶你出去,你竟不念旧恶来救我,我、我实在枉为人父……”
彼行朗就算再有怨,见到以往一向威严的父亲对他低下头来,他的心也软了,便放软了声音道:“爹,我不怪你,你毕竟是我爹啊。”
彼元鹏一阵感动,紧紧握住他的手。“我是你爹、我是你爹,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爹……”
彼天云也是老泪纵横。“这真是太好了,不管行朗的血缘如何,我们永远都是亲人,这一点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彼元鹏放下了架子,他终于知道,只要儿子愿意认他,什么身世什么血缘都不重要了。“孩子,爹当时真的太冲动了,其实爹早就知道错了,但碍于面子才没有派人去寻你回来,而且我也晓得,先前我们那剑拔弩张的情形,就算我要你回来,你也不会回来的。”
彼行朗摇摇头,想到过去那段荒唐日子,也不禁苦笑道:“爹冲动,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差点就去找陆展文打架了。”
“你们这么说,那我这老头子不也冲动?孙子的身世都还搞不清楚,凭着一股意气也跟着年轻人离家出走。”
三个人你来我往,都把错往自己身上揽,穆探花原本感动不已的心情,到后来都觉得有些荒谬好笑了。
“那个……少爷、老爷、老太爷,我可以插句话吗?”她清咳了一声,老中青三个男人终于住了嘴,六道眼神直射在她身上,让她有些不自在,不过她仍是硬着头皮道:“我只是觉得,少爷的血缘还有可疑之处,现在正是厘清问题的好时机,你们也不需要这么急着承认谁比较冲动。”
彼元鹏与顾天云互看一眼,觉得方才自己确实激动了些,也是一阵好笑,顾行朗更是大大方方的直接噗哧笑出声,没好气地瞪着她。
“小木炭,难得你也会保持理智啊。”顾行朗揉了揉她的头,在穆探花头发被弄乱抗议之后,他才正色转向父亲。“是了,爹,关于我的身世,我去调查过了,陆家布庄的失火太过诡异,陆展文的举家搬迁也太过突然,像在躲避什么似的,甚至连陆展文都生死不明,而参与这件事的所有人,像是乳母、钱管事等等,几乎都消失得一个不见,实在事有蹊跷。”
因为小两口那显然相当亲密的举止,让顾元鹏忍不住多看了穆探花一眼,才缓缓说道:“在你离府后,我也派人调查了,但陆展文躲了我很久,等我用生意上的压力逼得他愿意与我密会时,他的布庄就失火了,我再也找不到他。”
听到这里,穆探花又忍不住插口,“老爷一找到那陆展文头上,陆家布庄就失火,还险些把他烧死,哪有这么巧的事?少爷你上次不是判断,陆展文被烧成重伤、陆家搬迁,是有人想要灭口,逼陆家离开京城?再加上老爷的经验,显然有人不希望他与老爷见面呢,这两件事这样就兜起来了嘛。”
“小木炭,你越来越聪明了。”顾行朗瞧不得她那么得意,忍不住捏住了她的脸,直到她娇声抗议,小脸蛋都红了,他才哈哈大笑放手。
不过那丫头替他把话说完了,他也懒得再复诵一遍,便直入重点地对父亲道:“爹,小木炭说的对,我想这些事都与朱氏月兑不了关系。我猜她陷害我,是要为顾行朝夺取布庄的继承权,原本她都快成功了,但爹又把权力拿回去,再加上爹在调查我的身世,所以这一次,她连爹都害了。”
彼元鹏实在不愿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是最有可能的原因,这瞬间他像是老了许多,眼神都混浊了。“我从未苛待朱氏,还把家里的大权都交给了她,行朝就更不用说了,他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待他更是不薄,他怎么会参与谋害我这个老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