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翻身下床,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觑着没人,火速离开杂院前往真德院。
当她穿过种满花卉的百艳园时,忽地一个身影自另一头闪过,她先是吓了一跳,旋即发现那似乎是柳芊芊。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府里走动?是失眠了吗?
不知为何,从前看过的宅斗剧情又在她脑子里上演。她犹豫了一下,两只脚便动了起来,朝着柳芊芊行进的方向而去。
柳芊芊一路走到封府最西边的小院里,这儿停着封家的马车、轿子,还存放一些大型的杂物,平日少有人至,更别说是在这凌晨时分,正因如此,她更无法理解柳芊芊来此的目的了。
这时,柳芊芊上了其中一顶轿子,轿帘掀开时,她发现轿中已经坐了个人。
因为距离有点远,她看不见轿中的人是男或女,待柳芊芊上了轿,赵海儿蹑手蹑脚的靠近,终于听见轿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这是最后一次了……”柳芊芊低声啜泣着,“以后我们不要再私下相会。”
“芊芊,不……”
“你不知道每当我面对着老爷,心里就有无限愧疚,”她伤心却语气坚决,“他不知情,一直对我们很好,我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你并不爱他,那只是报恩。”
“但他爱我,我不能辜负他。”
“你这二十年来都伴着他、伺候着他,你没欠他什么,但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每当想到你躺在他怀里,或是他正拥有你,我就心如刀割,身如虫噬,我恨他、也恨老天!”
“他是个好人,他一直善待你,相信你,我们不能再继续错下去。”柳芊芊嘤嘤的哭泣着。
“我们相爱在先,是他横刀夺爱啊!”
“他并不知道,若是当时我们有勇气说出来,也许他会成全我们……”
“叫我怎么说?他是恩人,我……”
柳芊芊深吸了一口气,似要平复情绪,“他对我来说也是恩人,这二十年来他疼我、善待我,他待我越好,我就越痛苦,我……我不能再跟你见面了。”
“不,我不准。”
“你别这样……”
这时,轿子晃了起来,似乎是两人在里面有了肢体冲突。
“芊芊,你是我的人,是我的人啊。”
“我是,我一直是你的人。”柳芊芊泣诉着,“不管我在哪里,不管我在谁的身边,不管我是活着还是死了,我还是爱你,从没变过,可是要是被老爷发现,他会有多痛心?还有天宇,他会怎么看我这个娘亲?”
“我们离开吧!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们不小了,我不是当年的我,你也不再是当年的你,我们都有自己的责任跟包袱,都有放不下的牵挂,”柳芊芊长长一叹,“就当今生无缘吧。”
“你爱上他了吧?你的心已经……”
“不,我爱的人是你,但他对我有恩,我不能再负他、骗他,我……我深深觉得这样的我迟早有一天要下地狱。”
“那就一起下地狱。”
“不,请你不要那么说。”柳芊芊语带哀求,“请你好好的活着,我们都好好的活着……”
“芊芊……”
“如果你真心爱我,就别再说了。”
“芊芊……”
“我不会再见你了,请你珍重。”说罢,柳芊芊掀开帘子,走下轿子。
轿里伸出一只男人的手,紧紧的拉住了她,他低低的、压抑的泣诉,“芊芊,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啊。”
柳芊芊掩着脸,悲伤的说:“也是我心里唯一的男人。”语毕,她挣开了他的手,飞也似的离开。
顿时,四周静寂无声,只剩下男人的低声啜泣。
赵海儿背靠在轿子的后方,屏住声息,心脏怦怦跳着,在她耳边发出好大的声音。
她脑袋有一段时间是空白的,完全无法想象及接受她所听见的事实。
柳芊芊有男人,而且那个男人竟是——白震。
是的,在轿子里等着她凌晨相会的男人是白震,封民达的亲信,白纪辰的爹。
那个人人尊称他一声白叔跟白掌柜的好人,竟是柳芊芊的情人!
从刚才的对话听来,他们这样偷偷幽会已有多年,白震说是他们先相爱,封民达横刀夺爱?也就是说,在他们都未婚嫁之前,就已经互诉情衷了吗?
听着白震低泣的声音,赵海儿的心也揪着。这是多么苦、多么痛的爱情啊!
一个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女人嫁给恩人,一个无奈的看着心爱的男人娶了别的女人,相爱却不能对外人道,那该是多么悲伤呀!
若是从此不见也罢,偏偏两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他们的爱情让赵海儿感到悲伤,可她又不知道该不该同情他们。这二十年来,他们都背着彼此的丈夫及妻子,偷偷的与情人幽会,虽说白震的妻子在白纪辰三岁时就已离世,但封民达还在呀。
朋友妻不可戏,恩人妻呢?
当然,她能理解不是每一对夫妻都有爱,都因为爱而白头到老,每个人在各自的婚姻及爱情里,都有外人所不知晓的艰难及无奈,他们必须用这种方式拥有他们的爱情,或许无可奈何……
她真后悔自己一时脑袋短路,决定跟踪柳芊芊,要是她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就不会这样伤透脑筋了。
这下可好,这事她要不要告诉封天铎呢?
封民达是他爹,现在他爹吃了闷亏,被戴绿帽,她该说吗?要是她说了,会不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若只是两人被逐出封家、逐出省城,那或许还是不错的结果,若不是呢?要是他们两人的事情被发现,他们会不会被浸猪笼?
她这猪头,真是没事找事做!她懊恼极了。
内心天人交战须臾,她忽地冷静下来。对了,刚才柳芊芊说她再也不会见白震,也就是说她已经决定结束这段不伦关系,那就代表从此她便只忠于封民达了吧?
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尤其是在爱情面前,既然柳芊芊从今晚开始便斩断跟白震的关系,那么她就已经是个全新的人了。
好吧,从前修女总是告诉她,每个人都值得并需要第二次的机会,所以,她也应该给柳芊芊跟白震一个机会。
下定决心后,她决定将这个秘密放在心里。
白震离开后,赵海儿赶紧前往真德院。
她其实不确定封天铎是不是还醒着,但当她蹑手蹑脚的进到真德院后,发现书斋还亮着。
这一刻,她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如果他睡了,明天会很生气的质问她为什么没出现;若是没睡,那表示现在她就得挨一顿骂……
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睡过头,就认命的接一受命运的安排吧!
赵海儿走到书斋外头,书斋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怯怯的将头探进去,便看见封天铎四平八稳的坐在案前。
他没睡,而且两只眼睛还瞪得老大,见她探头,他恶狠狠的瞪着她。
迎上他那盛怒的、彷佛要吃人似的眸光,她心头一惊,胆怯的挤出笑容,“嘿。”
“嘿什么?”封天铎就像座快爆发的火山般,眼睛都快要冒火了。
“没什么……久等了……”她怯懦的缩着脖子,走了进去。
听见她说久等,他简直快气炸。“我叫你晚上来,你不识字?”
“我不知道多晚呀,你又没特别指定哪个时辰……”
“你还拗?”他浓眉一拧,杀气腾腾的看着她。
“现在天还黑黑的,也是晚上嘛。”她心虚的干笑。
“你怎么不干脆天亮才来?!”
“我……我睡过头了了啦!”她索性承认自己睡死了比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