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江嬷嬷说的是真的,他即是叶嬷嬷旧主的孩子,可是田昭熙,这,怎么可能。
齐瑶曾跟她说,两人婚事之所以能成,其实都是叶嬷嬷。
叶嬷嬷疼爱瑶儿,又认出他的身分,这才……才……可是……
程商脑子乱成一团,半晌,才又开口,“只怕是人有相似,老丫头认错了。”
“是,那老丫头本也以为自己眼花,但这庶六少爷,她可是亲手带到六岁大,少爷的耳朵后面有三颗红痣,左手拇指些微外翻,眉毛还有旧疤痕,老丫头说,那庶六少爷调皮,小时候从罗汉床上跌下,磕在踏板上头,让她们一群姊妹跪了一整夜,那疤痕至今还是看得到,她是不会认错的,只是旧主何以成了新主家的卖身仆人,却是怎么样也不明白,所幸,老丫头虽然出了那大户,但毕竟在深宅待了多年,手段还是在的。
“花了不少心力,最后倒是知道了,那大户太太一直视一个傅姓姨娘为眼中钉,傅姨娘也不是傻子,早放了一个姓黄的丫头在太太身边,太太当时要弄死庶六少爷的药物,给那黄姓丫头换成了假死药,再把庶六少爷交给了对那宠妾忠心的下人,那庶六少爷落过一次水,养病期间又被下过一次毒,身体始终不好,无法长途跋涉,主仆只能在同个州县居住,怕被大太太发现,始终深居简出。过几年,那庶六少爷身体养好了,想去云州长住,却没想到山中遭难,下人死了,庶六少爷被好心人给救了,那老丫头作梦也想不到,旧主居然跟自己在一个大宅里这么多年,辗转到京城这才见到面,姑爷你说,这故事奇不奇?”
江嬷嬷顿了顿,“那老丫头怜惜旧主身世,又疼惜新主命运,便联合起另一个老奴,使了个计谋,让两人成了亲,新主死心眼,不论荣辱,不论富贵,都会陪在丈夫身边,旧主若得此人为妻,则三生有幸,至于旧主,一来早有耳闻是有担当之人,二来,那老爷只怕还是没能忘记宠妾,将来也许上天垂怜,能认祖归宗,这两项加起来对新主而言,都是再恰当不过的人选。”
第10章(1)
程商觉得离谱,但后来的发展却是不得不信——原来邵总管在金岚茶庄初见他时,便有感觉他容貌与安宁公主相似,声音同皇上年轻时无异,那个跟在齐掌柜后头低头的嬷嬷,又有些像彩晨宫的叶荷……
心知有异,入宫禀告傅皇后,却不想黄宜脸色都变了,这才跪下来说,当年她跟在谭皇后身边,谭皇后严厉,宫女若有事没人敢开口恳求,当时她母亲被不孝弟弟赶出来,暂时居住在亲戚家,亲戚传了口信让她想想办法,她只能去求一起入宫时的姊妹良月,良月是跟在田昭熙身边服侍的,田昭熙人好,允良月出宫去替她安置母亲,大抵又觉得被儿子赶出门的女人可怜,允许良月一月一探,黄宜的月银便由良月每月替她送去母亲处,一半给母亲,一半给亲戚,亲戚得了钱,便也不嫌多个人吃饭,对她母亲和气起来,几年后她母亲过世,牌位也直接放在亲戚家了,照样给银子,亲戚不差那一炷香。
田昭熙遇难,她想回报这恩德,偷偷把药物换了,让六皇子以假死状态运出宫,再由良月带到已经租好的房子照顾,六皇子身体大好后,良月说田昭熙娘家在云州,不如带去云州托付给田昭熙的兄弟,让他换个名字当舅舅的养子,照顾起来总比靠她一个宫女强,为了彼此安全,以后都不联络了。
暗皇后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数,让邵总管尽力去查。
查着查着,就是一堆人上了程家的宅子——户部掌司除了带来黄宜与叶嬷嬷对质之外,还带来了宫中的画师与太医。
皇子皇女,一年一幅像,比对了六皇子的最后一幅,眉眼鼻唇的比例与程商完全相同。
至于身体,是半年一录,胎记,伤痕,手指截比,全部做有图格,一一对来,竟是丝丝吻合,就连他脚心上这样的地方有块云状胎记,都与宫中记录相同。
最主要的就是他被救之后,曾在附近县衙留过的画像跟衣服,也被拿到了,衣服鞋子那些已经是一般常人所用,但腰带与袖巾却是宫中织物。
爆中织物最好找出处,让尚衣局查过,即能知道是哪年送往哪间宫殿,作为何用,翻出记录,那腰带与袖巾都是送往彩晨宫的。
事情至此,已经没什么好怀疑了,户部掌司带头给他行礼,请他入宫先去跟皇后娘娘请安,再由皇后娘娘带他去御书房,皇上若知道他还在,一定很高兴——程商只能庆幸,自己早把下人遣开,不然这会,该有多热闹。
“六皇子既然多年前病逝,那就继续病逝吧,我对以前的事情早不记得,现下只想好好过日子,有劳大人走这一趟了。”
那户部掌司早得了邵总管一番话,知道这皇子虽然成了卖身奴仆,但却挺有脾气,不是趋炎附势之辈,笑说:“您也许埋怨皇上当年没有护着田昭熙,可是安宁公主总是无辜的,若不是当年的傅韶妃,安宁公主只怕是要老死在思过房了,您恩怨分明,更当入宫,好歹见见妹妹,也跟扶养公主长大的皇后道个谢。”
户部掌司见他神色动摇,又补充道:“安宁公主十二岁时已经知道自己并非傅皇后所出,虽然母女之情不变,但公主若知道六皇子还在人世,一定更高兴。”
认了这血亲,他即是荣华富贵,但老实说,他也没很希罕,要银子他有的是,即使是太子的库房,银子都未必有他多。
但亲生妹妹……他还真想见见,听说安宁公主膝下一男一女,所以,他当舅舅了?
可是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历代皇后巴不得皇子死绝,傅皇后再佛心,也不可能有这等善良。
“傅皇后何以要助我认祖归宗?”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邵总管听到这句,笑了,挥挥手,除了户部掌司外,其它人全退到门边,“六皇子好生敏锐……谭氏被打入冷宫正好十年,最近以她的侄女谭昭熙为首的一群嫔妃纷纷向皇上恳求开恩,皇上似乎有些松动,命人整理凤翔殿,傅皇后当年能扳倒谭氏,那是天时地利人和,再来一次,可未必有那机运,再者,当初大皇子其实是被谭氏所连累,本人并无过错,若是谭氏得以回到凤翔殿,那么谭家势力也许下一步就会推动恢复旧太子,傅皇后想让六皇子回宫相认,主要是想让皇上想起当年田昭熙的冤枉,进而记起谭氏做了什么事情,傅皇后对六皇子,只有合作之意,绝无相害之心。”
说完,退后一步,“如此,六皇子可安心了?”
“那好,我明早入宫见傅皇后。”
户部掌司觉得汗都快流下来了,一般人知道自己是皇子,会高兴得飞上天,这人却是不感兴趣,现下好不容易让邵总管说动,居然要等明天,“六,六皇子,皇后娘娘还在等您的好消息呢。”
“太晚了。”
“这是天大的喜事,皇后娘娘不会嫌晚的。”
“我若此时进宫,我夫人肯定连晚饭都吃不下,她都怀孕好几个月了,得多休息,总之,我明早辰正一刻,在宫门外的路口等待两位。”
“……”
紫宁殿中,傅皇后居中而坐,见到程商带着齐瑶跟她见礼,很高兴,吩咐赐坐——虽有女官说这六皇子好生无礼,居然让皇后娘娘等,但对她来说,无礼比多礼好,无礼之人即是无所求,既能帮她牵制谭家势力,又对官禄不希罕,这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