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程商有没有跟母亲提起过赎身之意……
“明日我请几位女账房来,姑娘便跟她们学学话术,演茶,讲得好,事半功倍,讲不好,事倍功半,金岚茶庄要卖的东西都是大公子亲自打点过的上好茶品,姑娘的基本功既然已经没问题,就学学说话,免得辜负了大公子以及自己过去半年多花下去的心血。”
齐瑶点头。
好像,只有点头的分,一直以来,不管他说什么,自己都只有点头的分。
但她不讨厌,反而有种隐隐的喜欢——当了十几年小姐,真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奴性,总觉得他吩咐了什么事情,而自己做好了,就会觉得很开心。
虽然说他们之间大抵也是没缘分,但经过纪家跟金家的事情,她慢慢地也学会顺心而为,把握当下,就当成自己的小秘密,偷偷高兴一下也好。
“对了,程掌柜,我想去看看叶嬷嬷。”
“姑娘想出门不用我同意,只是最近下雨,等天气晴朗后再出去吧。”程商笑笑,“我前几日去看过,但叶嬷嬷大抵是受到惊吓,精神上还没恢复,眼睛瞪得老大,半天说不上几句话,姑娘若想去瞧,可得有心理准备。”
“不要紧,我就是想亲眼看看。”这阵子真没什么不好,就是挂心叶嬷嬷,“还有,程掌柜明日回馨州,有件事情想请你替我打听,不过……”
“不过?”
齐瑶迟疑了一会,还是说了,“别给我娘还有大哥知道。”
“姑娘想打听什么?”
又是这种奇怪的干脆,不问她为什么不能给人知道,只问她要打听什么,唉,他跟大哥相处时也是这样吗?
“康祈府的前副府姓李,生有三子一女,长子李彬大人早逝,长女嫁入之前与我有婚约的纪家,是正房太太,李家现在是李老太太,二老爷,三老爷,还有李彬大人的独生女儿李知茜,先前只听说纪太太把李知茜许给了自己的庶子,我想请你问问,这消息是真是假,还有算算,她今年十九岁,也该成亲生子了,帮我看看她过得可好。”
她跟李知茜是多年好姊妹,可是自从纪颐生跟齐金珠私奔后,她就不太想见人,原想着到原州展开新生活,等心情平复再与李知茜联络,没想到二次退婚,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京城过得舒服,心境渐开,也想过再写信联络,可听说纪太太把亲侄女许给了自己的庶子,若真是如此,倒是不好写信——纪家让齐家成了馨州笑话,不管什么原因,她的信都不该送往纪家,一切只能到此为止。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想念又哪里是一句“到此为止”能断的,母亲想把她教养成千金小姐,故不愿她与商家女子来往,李知茜有个副府祖父,有个京生父亲,是官家,也是书香世家,母亲这才同意让两人往来。
大宅生活,她只有李知茜一个朋友。
程商让她觉得,或许可以跟李知茜联络起来,他做事谨慎,手腕灵敏,由他出面,绝对不会让其它人知道。
“据我所知,李姑娘并没有嫁入纪家。”
齐瑶忍不住惊讶,“没,没有?”
纪家是馨州首富,李家却已经家道中落,李知茜嫁给庶子纪颐溯,算是高嫁,李家不会反对,至于行二的纪颐溯,庶子哪来资格反对嫡母的决定,这几乎铁定的婚事,居然没成?
“李姑娘过门前一两个月,纪二公子房中的丫头怀孕了,而且已经显怀,庶生嫡前,这实在太下李家的面子,除非李家脸面都不要了,只求钱财,不然李姑娘怎么样都不能过门。”
齐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纪家是能多离谱。
就两个儿子,大儿子带了未婚妻的庶姊私奔,二儿子在正妻过门前让通房怀孕,纪老爷到底有没有在教儿子啊?
“那,那知茜她,她——”
“李家为了维持名声,想逼她出家,但她的个性又怎么肯吃这种亏,知道我行走多方,让奴婢送信求助,我让人送她去钨州冯西,那里我有熟人,也有庄子,但她也没在那儿住很久,说是天下大,想四处走走,至于现在到哪了,还得再打听打听。”
她点点头,“原来你跟知茜素有来往……”
他提起李知茜的性子跟作风,真是拿捏得十成十,怎么听怎么熟,而这些她都不知道。
她心里偷偷高兴的小秘密,现在多了一点点压力。
李知茜是天生的美人,连母亲都说过,她还没见过哪家姑娘比李知茜更灵秀。
“是。”程商态度落落大方,“姑娘总不会忘记我跟李姑娘是在同一座山头被太太所救的吧,李姑娘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记得所有事情,我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始终想不起来过往,这复杂只怕也只有我跟她才懂,她每到齐家,从不嫌弃我只在大厨房帮忙,会过来看看我,送我纸笔书籍,以及一些孤本商经,她落难时我已经有能力,自然是能帮就帮。”
原来是这样,“程掌柜现在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一点也想不起来,不过也挺好的,即使想起来也不能怎么样,那还不如切得干净,好好过曰子。”
“程掌柜没想过,万一哪日家人真的寻来——知茜也是在我家住了一个多月,李家这才找上门的,至于其它,也有人花了十几二十年才认祖归宗。”
见程商莞尔一笑,好像她说的是什么傻话一样,忍不住问:“程掌柜不是这样想的?”
“从不,我有娘,有妹妹,她们是真把我当亲人,我从来没想过要认祖归宗什么的,姓程就很好了,再者,太太当年捡到我跟李姑娘时,是有在邻近府衙做了登记的,量了身长,画了画像,留下了当时穿着的衣物,真要寻,早寻来了,十多年都没人问,那就是不想寻,他们都不介意了,我又何必介意。”
齐瑶有点呆。
她以为他一定很想回去自己真正的家,希望找回记忆,找回家人,却没想到他居然是完全不在乎。
可是,也不意外就是了。
一直以来,他干脆得让人惊讶。
不是不好,但就觉得……微妙。
饼两日,寻得好天气,由林管事带路,齐瑶带着嬷嬷丫头前往苏大夫的医馆,医馆的小丫头听说是来找叶嬷嬷,立刻领路。
一行人连过两扇门,这才到了后院,小丫头一指,门板上贴着三羊蝙蝠的那扇就是了。
橙子应门,见是自家小姐,自然十分高兴,“小姐来啦。”
齐瑶笑着跨过坎子,“怎么这样惊讶?”
“昨日江嬷嬷来了,还以为是替小姐来的。”
“江嬷嬷你昨日来了?”
“是,程掌柜说叶嬷嬷受惊过度,我就想先来瞧瞧,万一真的吓人,好歹要阻止小姐过来。”
齐瑶一笑,“我哪这样娇贵。”
说话间,已经进入里间。
叶嬷嬷当然早就听到声音,只是双手重伤,起床不得,但知道自己养大的小姐一直担心自己,在跟程掌柜打过招呼后,天气晴朗便奔来看她,心里十分欣慰。
“叶嬷嬷,别起来了。”她在床边坐下,端详一番,见她气色尚好,感觉稍稍放心,想起那日情景,忍不住又叹息,“嬷嬷为我受罪了。”
“小姐说什么傻话呢,这断了手,嬷嬷还能活,要是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嬷嬷肯定是活不下去。”
齐瑶眼眶一红,“嬷嬷可得按时喝药,多吃些补品,把手养好,待我将来成亲,还要嬷嬷帮我带孩子。”
叶嬷嬷含笑道:“好,嬷嬷肯定把伤养好,将来帮小姐哄小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