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不舍,但什么都不能说。“嗯。”
听见房门打开,又重新关上,炎承霄不禁用力地褪了几下座椅扶手,就因为再多的懊恼、惋惜,也无法改变现状,才会如此令人沮丧。
而睿仙出去之后,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姐的眼睛怎么红红的?”见主子好像快哭了,春梅赶紧问。
睿仙挤出一抹像是哭的笑容。“好像有灰尘跑到眼睛里了……”
“要不要奴婢吹一吹?”她问。
“不要紧,很快就没事了……”睿仙真希望快点回到京城、回到纪家,结束这一场折磨。“咱们出去走一走。”
春梅登时眉开眼笑。“反正咱们都穿着男装,也不会有人认得,昨天下船的时候,奴婢看到附近有间糕饼铺子,咱们好久没吃豆沙饼了,京城里吃到的总是不够道地,味道差那么一点。”
“好,不要跑太远,在附近走走就好。”她也感染到婢女的好心情。
“小姐……”春梅差点忘了改口。“不!少爷,咱们走吧!”
她笑意嫣然地点头。
三月二十——
这一天的晌午,睿仙在厢房里看了一会儿的书,直到眼睛有些酸涩,不得不合上,想到外头透透气,才抬起螓首,就见春梅瘫在椅上,睡到口水都流出来,实在不忍心叫醒她,就由着她去了。
当睿仙步出房门,站在厢房外的天井,仰望一片碧空如洗,想到再过几天,皇上交办的事办完了,到时便可以到爹娘的墓前上香,这是她四年来最大的心愿了。
不期然的,一道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引起了她的注意,不禁循声望去,见到有人在檐廊下探头探脑,仔细看,是个约莫四十出头的男子,穿着与普通人无异,不过行迹却有些可疑。
她见过这个人吗?看着对方一面东张西望、一面用食指绕着下巴的那撮胡子,这个特别的小动作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于是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睿仙走上前,因为是女扮男装,于是压低嗓子,努力装出男人的声音。
“请问有事吗?”她盯着对方的五官,希望能勾起回忆。
男子不由得干笑两声,两颗眼珠子还是贼兮兮的到处张望。“我只是……来看看这里的环境,要不要换间厢房?”
“这里已经被包下了。”客店老板没说吗?
“我知道,不过这里有天井,而且又宽敞,住起来应当会比较舒服,所以想看看还有没有空房间……”男子不再探头探脑,索性堂而皇之的走向她。“敢问这位公子……是打哪儿来的?”
睿仙不禁有了防备。“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不知公子尊姓大名?”男子像是在打探什么。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住在这儿?”
她自然不会回答,只是狐疑地瞪着对方。
“嘿、嘿,我走就是了。”他很识相地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当口,阿贵提着茶壶从厢房出来,关上门扉之前,又朝屋里的主子说:“……奴才很快就回来。”
男子霎时盯向那间厢房,恨不得瞪穿它,好瞧一瞧里头的人是谁。
“你是什么人?”阿贵也注意到来了个陌生人。
“呃,我只是随便到处看看……”男子一面陪笑、一面又朝厢房多看了两眼,这才慢吞吞地离开了。
阿贵见他走了,不疑有他地走向厨房。
依然留在天井的睿仙却是想破了头,依然一无所获。
“难道真是我多心了?”多半是此行的任务重大,才会变得草木皆兵,这么一想,也就不再继续钻牛角尖。
而方才那名男子在离开西厢房之后,脸上透着几分不安,想到昨晚陪知县大人多喝了两杯,对方醉言醉语的说京城里来了一位贵客,就住在这间客店里,但问他是谁,他又说不能告诉任何人,不过赵家这下完了,从这番话中可以推敲出来头不小,所以他才会亲自跑一趟。
“住在西厢房的客人,可是师爷要找的?”客店老板见他要走了,连忙招呼一声,可不敢怠慢。
程师爷习惯性地用手指绕着下巴的胡子。“因为怕失礼,所以没有敲门,也就不是很肯定,不知那位大爷姓什么?生得什么模样?总共多少人投宿?”
店家说这两天前来投宿的客人,不是独来独往,就是身边顶多只有一个奴才伺候,若是远从京城而来,定会多带几个随从,也只有这一行人的人数最多,最有可能是知县大人口中的贵客了。
“那位大爷说他姓严,严肃的严,约莫二十五、六岁,长得是相貌堂堂,可惜是个瞎子。”他不禁惋惜地说。
“瞎子?”程师爷脑中马上想到一个人。
客店老板用力点头。“是个瞎子没错,连走路都要身边的小厮搀着,眼神也跟一般正常人不同,小的经营客店将近二十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那位大爷一看便知非富即贵,不是寻常百姓。”
他一脸惊愕。“该不会是……”虽然没亲眼见过本人,不过“严”跟“炎”同音,年纪和模样也跟传闻中十分吻合,加上双眼失明,也只有那个人了。
“一行人加起来大概十人左右,除了家仆随从之外,还有一位表弟,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客店老板一五一十地告知。
程师爷想到方才在天井见到的那位年轻男子,依他来看,应该是女扮男装,就不知是何身分。“难道真的是他?他居然会在江临府……”
“师爷口中的‘他’是谁?”
“没事。”程师爷眼珠子转了转,临走之前还特别叮咛。“可别告诉任何人我来过这儿。”
客店老板拱手。“是,师爷慢走。”
待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原本和气的面容也跟着变得阴狠,心想“他”会亲自到江临府,看来真是冲着赵家来的,赵家要是真的出事,自己不只失去靠山,也一样会受到连累。
眼看二十七这一天就要到了,现在通知赵家已经有些晚了,所以在这之前,想办法除掉“他”,也算是大功一件。
当晚,睿仙早早就上床休息,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过多久,又开始作起和重生之前有关的梦。
回到出事那一天,唐家的人都认定是她杀了唐祖望,马上去报官,吴知县派了衙役前来抓人,不管她如何喊冤,都没有人相信。
泪水又不争气地从睿仙的眼角滑了下来,看着梦境中的自己大叫着:“人不是我杀的!人不是我杀的!”还是被那些衙役硬是拖出唐家,一路上遭人指指点点,都骂她是恶毒的女人,甚至朝她扔石头。
她不禁发出呜咽的哭声,可并没有从梦中醒来,只是换了个场景,看到自己惊恐地跪在公堂上,吴知县正在问案,拿起惊堂木就往桌上一拍,要她从实招来。
接着就见一名男子来到吴知县身边说了几句悄悄话,手指还有一下没一下的绕着下巴上的胡子,意思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吴知县别蹚这个浑水,而在那人的建议之下,吴知县便将自己送往知府衙门……
“喝!”睿仙倏地睁开眼皮,口中不住地喘着,两眼瞪着帐顶,分不清此时是在梦中,还是回到现实。
白天见到的那个人……不会错的!他就是吴知县身边的师爷,睿仙不知对方姓什么,也早就忘记长相,唯独那个小动作印象极深,直到方才作梦才将两者兜拢。
睿仙在黑暗中坐起身来,额头渗出一层薄汗,而身边的春梅睡得好香,就算打雷也吵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