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累了吧?”迎娣见到母亲,连忙掏出绢帕帮她擦汗。
邱氏瞥见长女身旁高大英挺的男子,觉得有几分眼熟。
“见过岳母!”常永瞻拱手见礼,证实了邱氏的想法。
她先是愣了下,想着女婿和三年前回门时比起来,真是变了很多,她本能地婿……怎么会到这儿来呢?会把鞋子弄脏的,阿娣,快请他去家里坐。”
铁柱对他横眉竖眼。“你来做什么?”
“不可以这么跟人家说话!”邱氏轻斥。
“无妨。”看来他很不受欢迎。
迎娣将手上的提篮摆在地上,然后吩咐铁柱。“我做了一些花卷和馒头,你们跟三叔他们趁热拿去吃……”然后又跟母亲说了一声,便向常永瞻点头示意,要他跟着自己走。
“岳母,那我先走一步。”常永瞻又拱手说道。
看着大姊带着那个姓常的男人——铁柱可不会承认那是他的大姊夫,便把弟弟妹妹叫过来,要他们去保护大姊,免得被欺负了。
于是二娃他们马上追过去,各拉着迎娣的一只手,瞪着常永瞻,不让他接近。
“你们别太失礼了!”迎娣朝弟弟妹妹们笑骂。
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我要保护大姊!”
“你们真了不起!”她笑吟吟地说。
三个孩子被大姊夸奖,都骄傲得不得了。
于是,由二娃起头,他们开始哼起自己改编的曲子。
“家住山西平遥梧桐村,陈家庄上有家门……芹菜白菜白水萝卜菜,茄子黄瓜带藕根,辣子韭菜带蒜苔,还有好多玉米……转了东街转西街,我的玉米卖得快,今天卖得好价钱,高高兴兴回家转……”
他们哼着一遍又一遍,常永瞻也不禁受到感染,差点就跟着哼起来。
常永瞻看着他们友爱的互动,可见手足之间的感情相当浓厚,再听着迎娣发出的笑声,那么自然率真,不必顾虑身分,也不需要矜持,身为常家的媳妇,是不可能让她这么随兴自在,想到迎娣只是农家的女儿,却要去适应大户人家的生活,一定吃了很多苦头,可他却从来没有在信上关心过一、两句。
再想到方才见到岳母,在岳父过世之后,一个妇道人家要下田干活,还得带大几个孩子,迎娣想必十分担心,而自己不只在外头有了小妾,还生下庶子,甚至带回家来,让她在心灰意冷之余,不得不主动求去,回到家人身边。
直到这一刻,常永瞻终于开始明白她所承受的委屈,而自己不但没有体谅以及将心比心,还认为只要道一声歉就够了,难怪迎娣宁可主动求去,也不想与他圆房,成为一对真正的夫妻。
和等在半路上的虎子会合之后,迎娣又带着他往前走一段路,来到一座窑洞四合院,上头利用天然土壁挖出许多孔,共有上下雨层,可以住上整个家族的人。院子里正晾着衣服,更有几只鸡在跑,还有坐在矮凳上打盹、负责看家的白发老妇,看来其他人都到田里干活去了,四周相当宁静。
“那是伯婆……”迎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声介绍。“往这边走!”
她将常永瞻带进和二娃、丑娃起居的房间,就算三姊妹睡在一张土炕上,也不会嫌挤,接着又把灶上蒸好的馒头分给弟弟妹妹,然后要他们出去玩。
接着,迎娣便问眼前的男人。“相公要吃点什么吗?”
“我不饿。”常永瞻打量了下简陋的房间。“岳母还要下田干活,没有其它人可以帮忙吗?”
迎娣淡淡一笑。“祖先留下来的一分田,几代下来都是用来种植玉米,每一房自然都得出人出力,爹走了之后,娘只好跟着铁柱下田,不过收成之后所卖的价钱,大家分一分,也仅能温饱。”
他主动询问:“我能帮什么忙?”
“相公的意思是……”她有些讶然。
“身为陈家的女婿,多少总能帮上一点忙,你就尽避开口。”常永瞻想着要弥补这三年来对她的亏欠,就从岳家开始。
“相公不是拿休书来给我的吗?”迎娣疑惑地问。
常永瞻脸色又是一沉。“我从来没打算休了你。”
“可是……”
“当年的确是被爹娘逼着娶你进门,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真的很难把你看做女人,甚至产生一丝男女之情,只好当成妹妹,否则还真不知该如何相处,但我可以对天发誓,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接着,他又正色地说:“这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闻言,迎娣心中不由得燃起一丝希望。
或许真像常永瞻所说的,当年的她不过是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真的很难用看女人的眼光来对待,那么现在呢?她已经十六岁,不再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相公是否会改变想法?
“我看得出你很担心娘家的人,如果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好让你安心地跟我回常家,但说无妨。”常永瞻沉吟了下。“若要的是金钱上的资助,我会想想看有什么办法可行。”
迎娣用力摇头。“我娘不会收的。”就算他们陈家再穷,也是有骨气的,不能平白无故地接受常家的银子。
“那么我能帮什么忙?”他皱起眉头问。
她轻咬了下唇,有些犹豫,就怕这个请求太过强人所难。
“我不希望铁柱和铁蛋将来长大跟我爹一样辛苦,要天天下田干活,最后积劳成疾,不到四十岁就走了,相公如果……”迎娣呐呐地说道。“呃,如果可以安排铁柱到票号里头做事,我不敢要求太多,就算只是烧水、扫地的粗活也好,他从小头脑灵活,力气也很大,一定可以胜任的。”
常永瞻倒是觉得可行。“我会跟总号的大账房说,请他安插一个位置,若只是打杂的工作,应该不会有问题。”
“多谢相公!”迎娣不禁喜极而泣。
他很清楚常家有多少姻亲巴望着有机会进到各地的票号里头做事,也常听爹抱怨过那些人太贪心,而这次只不过是安插个打杂的位置,对常永瞻来说,是件举手之劳的小事,却可以让她这么高兴,好像自己施予了多大的恩惠。
“这点小事不算什么。”今天这一趟,让常永瞻见识到她爱护弟妹的一面,为何自己三年前没有发现呢?
不!其实是他故意忽视,因为当初是被迫迎娶,内心深处还是相当排斥这门亲事,更是瞧不起她,心想就凭一个农家出身的小丫头,能成为常家的媳妇,就该感谢老天爷,要不是王半仙说她是旺夫益子相,根本连想都别想,更不该奢求太多,常家人的傲慢和自大表露无遗,只是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迎娣有些过意不去。“希望不会让相公为难,若真的不成,就不要勉强,我再另外想办法。”
“要是连这一点小事都帮不了,我就不叫常永瞻。”他的口气很大,但自信的表情更添男性魅力。
她露出羞怯腼腆的笑靥。“多谢相公!”
常永瞻被这抹笑靥给怔了下,心头好像被羽毛搔过,顿时有些痒痒的,很想伸手去抓。其实迎娣跟他见过的女子相比,既不美艳动人,也不算清丽月兑俗,就像路边的花儿,不需特别照料,便能自然地成长,有着属于自己的魅力。他看着面前这张圆润可人的脸庞,上头点缀着两片散发出自然色泽的小巧红唇,突然很想伸手模模看是否真的很柔软……
而他也真的伸出手,抚过那两片柔女敕的唇瓣。
“相、相公?”迎娣满脸通红。
他这才像是被滚水烫到似的,把手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