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奉言顿了下,眉头拢起,语气着急地问:“丫儿,你身子不适吗?”
咦?爷的反应怎会是如此?她、她是在撒娇耶……
“丫儿?”她不吭声,周奉言立即决定将她抱进他的房,只因这园子离他的寝房较近。他将她搁在床上观察她的气色,那专注又担忧的目光教她无言以对。
讨厌,巴哥哥骗人!现在要她怎么敢承认自己是在撒娇。
“嗯?”周奉言耐心地等着下文。
“我、我月事来了,所以、所以肚子有些闷……”顶着一张爆红的脸,她说得期期艾艾。
不能说撒娇,还得把月事端出来说……她真的是羞到没脸见人了。
周奉言轻呀了声。“双叶和舞叶没替你注意着?”
“有,姊姊们替我熬老姜汁了,还搁在炉上温着呢。”
“我让拾藏给你取来。”
她还能怎样呢,早上喝过了,现在再喝一碗也无妨,反正多多益善。看着他走到门外,像是吩咐拾藏添加乌糖的比例,她垂眼看着床被,突然想起这是他就寝的床,不知怎地,一股热冒上来。
眼一瞥她看见床尾处的床被夹层里似乎藏着一点红,费力地挪了过去,拾起一瞧“丫儿,再忍会,拾藏一会就将老姜汁取来。”
于丫儿一惊,作贼似的将手中物藏进袖里,和他闲聊。
喝过了老姜汁,确定她身子好了些,他才又将她抱回她的寝房歇息。
等着房里没人了,她才将袖里的东西取出。
那是一把钗,只是钗身已变形,钗头的穗更是断裂得只剩一颗,但因为钗头上残余的火树缀穗,教她想起上一世爷送给她,最终了结她生命的火树钗。
是同一把吗?她忍不住想。火树是大丹的稀世珍物,价格不菲,要是色泽饱满,雕工精美,迭价而上时可喊到千两,价值更胜黄金,若非达官显贵,连要收藏一小块都没本事。
但这钗却被毁了。
这时门板被大剌剌地推开,就见舞叶又端了碗老姜汁入内,她不禁有点反胃。
“爷吩咐了,入睡前再喝一碗。”舞叶将老姜汁搁在床头花架上,垂眼就见她拿在手上的火树钗。“这……不会是火树吧?”
“舞姊也知道火树?”
舞叶二话不说地赏她一个白眼。“我好歹也在牙行待上一阵子,什么珍奇古玩没瞧过。是说咱们府上没有啊,你上哪拿的?这种东西可不是随便在壁角挖一挖就能找到的。”
“咱们府上没有?”她诧问。
“嗯,爷说过,牙行里不经手火树买卖,以往曾有大丹的商贾想托卖,但爷一见其中有一批火树首饰,便辞“对方,不接那笔生意。”
“为什么?”这跟她记得的南辕北辙。
她喜欢火树,所以府里总有火树的摆饰,只要牙行适巧接洽上火树的生意,爷会买下整批火树,就为了让她开心。仔细再想,她发觉这一世里,牙行里没有火树交易的纪录,府里也没有火树,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爷发话,牙行不经手火树的生意,府里也不会有火树,大伙猜也许是跟什么五行还是忌讳有关,爷视其为不祥,所以就不准有火树的买卖交易,经手托卖都不允。”
不祥?于丫儿张着小嘴,惊讶到忘了合上。
火树是佛典七宝,祛邪保平安的,哪来的不祥?上一世,因为她喜欢,爷也为保她平安,所以一见火树就收购,一见到那把火树穗钗时,爷一入手就带回府里替她簪上,可惜最终它刺进她的喉头……一道灵光蓦地闪过脑际,教她不由得猜想,难道爷视为不祥,是因为它夺了她的命?
假设她的重生是因为爷,那么爷自然清楚上一世发生的事,所以这一世他要避开所有不祥……
正思忖着,门板被推开,来者是周奉言,脚步快得教她来不及藏起扭曲的钗,让他抓个正着。可她想了想,有什么好藏的,倒不如摆明问个清楚。
周奉言目光落在她手上扭曲的钗,心里隐隐震动着,脸上还是扬着秀朗的笑,自然地坐在床畔,舞叶随即恭敬地退到一旁。
“原来被你捡走了。”
“嗯,下午时在床被间捡到的,瞧着喜欢就偷偷带回来了。”
“喜欢啊?”他不着痕迹地出手抽走,看着钗头上残留的火树穗。“可惜这东西不祥,不要也罢,改日瞧见喜欢的再说。”
“火树为佛典七宝之一,袪邪保平安,何有不祥之说?”她故意发问,想将钗抢回,他却已经收进怀里。
“是佛典七宝,但说是袪邪保平安实在太过,一如纸鸢化煞,说穿了不过是种风俗礼成罢了。”他定定地注视着她,哑声道:“丫儿,我不爱火树,火红似血,哪怕只是个火种,我也会在燎原之前将它踩灭,绝不让星星之火毁了我的心血,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他想让她懂,让她明白他挣扎苦求的到底是什么,盼她知晓他的苦心,避开任何不祥,别让他担忧。
于丫儿注视他良久,垂下眼时,眸子有些酸涩带热。
嗯,她懂了。因为上一世她的死与火树钗有关,所以爷再也不经手火树,视其为不祥,哪怕是直接或间接,只要与她死因有关的,怕是爷都视为不祥了。
因为他怕了,所以避开任何可能,果然她的重生是爷亲手促成的,他害怕失去她,所以山崖上他随她走了,他想要保下她,所以为她费尽思量,担心受怕,一切都是为了她。
原来,他是用这种方式疼宠她,一直不曾变过。
“丫儿……”见她不吭声,以为她不开心,他有些不安。
于丫儿轻轻地把脸枕在他的肩上,在他还没再一次误解她身子不适之前,她先开口,“不给我火树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一旁低眉垂目的舞叶暗暗惊叹她是扮猪吃老虎,现在准备大开杀戒了。
“什么条件?”只要能让她远离火树,他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嗯……除了被迫留在宫里不说,每晚你都要陪我用膳,要不,我就不吃饭了。”她说着,嗓音藏着鼻音。
周奉言惊讶,舞叶更惊讶,因为这刀割得还真是轻浅啊,简直跟娃儿拗脾气没两样。
“还有,一个月至少要带我上街一次才成,要是过年了,要带我上街赏花灯,要是入春了,要带我到东麓赏牡丹,夏天时咱们到镜湖赏莲,当隆冬第一场雪落下时,咱们去北郊赏梅……不知道今年北郊先开的会是哪一色的梅?”
舞叶眉头快打结了,心想她明明是在东江村长大的,怎会对京城的几个赏花景点如此聚悉。
而周奉言清澄如水的眸闪动着粼粼光痕,粗哑地应着。“红梅吧。”他的丫儿还记得他是怎么宠她,怎么带着她游玩的,而现在的她可以抛开上一世的恨,愿意让他宠她。
“如果是绿梅,爷要赏我什么?”她抬眼笑问,琉璃般的眸像是倾倒了一地月华,闪闪发光。
“你想要什么?”他勾弯了唇问。
“我想要爷儿陪我一整个秋天,我讨厌秋天。”对她来说,萧瑟的秋天是分离,曾经教她恨之入骨,但现在她既可以重来一次人生,再也不愿多想,什么仇啊恨的一点意义都没有,她只要跟爷好生地过,找个借口把他多留在身边久一点不过分吧。
秋天,是她每一世离世的季节,莫说她厌恶,他更是痛恨。“好。”
“说好了。”
“嗯。”看着她笑得灿亮的俏脸,轻轻地将她搂进怀里,却没料到她竟在他颊上亲吻了下,教他错愕得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