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很轻松,但语气里却有淡淡的惆怅。这么说来,他似乎应该庆幸一下家里还有点过年的气氛?
突然,他不知道说这种话适不适当,他只是想表达“如果你想找个人聊天的话,我这几天都很闲”。
然而这想法才一浮现脑海,他便被自己的念头给吓了一大跳。
他希望对方来找他聊天?真是见鬼了,他这个人最不擅长的就是陪人聊天这种事,而他竟然打算要她这么做?
幸好,她没给他做这傻事的机会。
“啊,不能聊了,我要先去帮我妈收拾一下餐桌。”
“好,你忙。”
道别之后,双方相继收了线。他躺在床上,没有看电视的心思,也不想继续忍受那近乎摧残耳膜的噪音,于是他关了电视机,拉开落地窗门,走出阳台外吹风。
他的老家靠近垦丁南湾,冬季的海风吹起来可是一点也不舒服,然而此刻他却不觉得刺骨。
她的声音像股热流,暖烘烘地留在他的脑袋里,久久散不去。
这就是她所说的感觉吗?明知是双不合脚的鞋,却还是固执地将它买下,相信自己哪天能够真正地穿上。
最后,到底是鞋子适应了脚丫,还是脚丫适应了鞋子?
他突然意识到胸口里有股莫名而陌生的冲动——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为了某个人而打算改变自己。
他是疯了吗?大概他真的疯了吧。
稍晚,推测她可能已经忙完了之后,他回拨了沈曼曦的号码。彼端很快就传来她那清甜明朗的声音。
“你忘了跟我说新年快乐吗?”她才接起电话就调侃了他一句。
他被她逗笑了。“不是。”
“不是?那不然呢?”
经过了几秒钟的思量之后,他才道:“先前提的事情,你还想试试吗?”
她却沉默了好半晌,才支支吾吾的开口,像是害怕自己会错了意,“刚才你说“先前提的事”,意思是指……”
“就是交往的意思。”他替她接了话。
他依稀听见彼端倒抽了一口气。
这女人的反应未免也太夸张了吧?他忍不住取笑道:“我听不出来你这反应是Yes还是No.”
“Yes,当然是Yes!”她哪里顾得了矜持?却也不免多了疑虑,“只是……好是好,但你真的没关系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
“因为……你说过我是不合脚的鞋……”
他一时哑口无言,因为那确实是他说过的话,可他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肉麻。
“你就当我喝醉好了。”
“蛤?什么呀?”她笑了,沉重的气氛瞬间消散,“那你会不会酒醒了之后不认帐?”
“你说像你一样吗?”
“……”
“开玩笑的,我清醒得很。”
“所以我从现在开始可以自称是你的女朋友喽?”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以后中午可以找你一起吃饭吗?”
“可以。”
“晚上也可以打电话跟你说晚安?”
“可以。”这什么奇怪的问题?
她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那……晚上也可以偶尔去你那里过夜吗?”
“……太快了吧?”
“怕什么?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那可不一定。
“喂!你沉默是什么意思?”
“嗯?有吗?”
“有!”
“真的没有,是你太敏感了。”
“少来,你一定觉得我是肉食女,对不对?”
他揉揉鼻子,闷不吭声。
肉食女吗?若是喝醉酒的话,那肯定是了吧。他不禁又想起昨夜,她热情得几乎要把他给吞下,甚至说什么邀他一起躺床……
“你看!你还说没有!”
她那虚软的抗议却只换来了他的大笑。
第8章(2)
币了电话之后,沈曼曦的喉头甜得像是灌了一桶蜂蜜,自个儿坐在床上盯着手机傻笑,丝毫没注意到有人进了房间。
“你干么笑得跟花痴一样?”
声音传来,她吓了一跳,连忙抬头。
“岣……是你啊,”见是姊姊沈曼煦,她松了口气,“进来也不出声,想吓死谁?”
“拜托,家里就这么几个人,还能有谁?”沈曼煦翻了个白眼,“而且我叫了你两次好吗?是你自己不晓得在花痴什么。”
“啧。”她现在心情正好,没有斗嘴的兴致。
“怎么,在跟男朋友讲电话啊?”沈曼煦走到了床边,一坐下。
她点点头。男朋友这三个字令她欣喜莫名。
“新交的?”
“嗯。”
“这次又是哪里认识的?”
“是公司的同事。”
“同事?”沈曼煦皱了眉。怪哉了,妹妹来往的对象通常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怎么突然跟同事瞎搅和了起来?肯定是什么高阶主管吧?“让我猜猜,公司最近来了年轻单身的总经理吗?”
“怎么可能。”
“不然呢?副理?协理?”
“是技术部的主管。”
听了,沈曼煦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般地瞪大了双眼,“你说工程师?”
沈曼曦知道那表情的意思,她白了姊姊一眼,冷哼了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脑袋坏了吗?可以钓到开宾士的男人,何必找个开TOYOTA的?”
“干么?TOYOTA哪里不好?”
“怎么看都不好吧?还是你只是一时兴起,想吃点不一样的口味?”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呀?”
“那才不是胡说八道,我是在跟你讨论现实面。”沈曼煦滔滔不绝地分析了未来的情势发展,道:“好吧,你现在还在热恋期可能觉得无所谓,可是三年后、五年后呢?一个小小的工程师是可以赚多少钱?你真的要为了一个不怎么样的男人,放弃掉可以嫁进有钱人家的机会吗?”
“我又不想嫁进有钱人家。”那是年少轻狂、不知人间险恶时的幻想。
“啐,”可沈曼煦似乎挺不以为然,“等到你那几个姊妹穿得漂漂亮亮坐在凯悦里喝下午茶,而你却因为要养小孩而不得不去上班赚钱的时候,你再来说你不想嫁给有钱人吧。”
愈听,沈曼曦的眉心拧得愈深,美丽的心情已然全都成了泡影。
人家都说忠言逆耳,然而这真的是忠言吗?所谓有钱人家,她不是没见识过,她也不是没交往过。可是,最后她得到了什么?她只得到了一身的伤痕,还有永远修补不回来的自尊。
“说完了没?”
“好好,我不说了。”沈曼煦举手停战,叹了口气,道:“反正热恋期的女人本来就没什么理性,三个月后你自然就会想念面包的滋味了。”
“你到底进来干么的呀?”她不可思议地瞪着对方,“是专程过来我房间说风凉话的吗?”
“我才没那么闲,是妈叫我来问你要不要吃红枣桂圆汤。”
“红枣桂圆汤?”不是才刚吃过晚餐吗?“谁还吃得下啊!”
“我哪知?我只是来传话而已。”说完,耸耸肩,沈曼煦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虽然是还给沈曼曦一个清静的空间,可这空间却也已经变得乌烟瘴气。
可恶,什么叫作“你自然就会想念面包的滋味”?简直瞧不起人嘛!而且把别人的心情弄糟了之后就拍拍走人是怎样?
愈想就愈是心情恶劣。
不行,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她怎么可以任由其他人来破坏这一刻?想到这里,她拍拍脸颊、抖擞精神,拿起手机在行事历上的今日注记了一个纪念日——这是她和柏鑫正式交往的日子。
盯着日期,她飘飘然地……没想到这交往纪念日居然跟除夕是同一天。她忍不住傻乎乎地笑了出来,心情迅速恢复了灿烂。
他似乎初五之后才会回台北,真是糟糕,她现在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