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好人缘不单只来自于异性,当然她清秀可人不在话下,在以貌取人的普遍现象里,她确实有优势,但住院这些日子,他能感受她对病人付出的善意与热情,她能体贴病人的疼痛,在每回的侵入性治疗后温言细语对待对方,那不是每个护理师都能做得到的。
她的好人缘是从孩子到老人,从男人到女人,凡是被她照顾过的病患,都会感受到她的体贴与付出,他也是其中之一。
“小艾,我愿意当你的一一0,报答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你是个很好很好的护理师,能被你照顾到的病患都很幸运。”
“我只是做我的工作而已。”艾思思低语,刚才仿佛启动迷幻魔法,但才一眨眼,他们已经回到现实。
她想,男人如果心动,绝对不会说“我愿意当你的一一0”,这话完全没有浪漫成分,哪怕再笨的男人都不会那样说。
而黑延棠很聪明,所以如果他对她有一丝丝喜欢,肯定不会那样说。
罢才的话大概是想闹她吧,顺便报复一下她笑他的小名。
“一天有二十四小时。”黑延棠突然冒出这句。他墨黑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艾思思,她脸颊粉女敕,让人很想掐一掐。
“怎样?”艾思思见他没继续说,于是追问。
“二十四小时有三班护理师。”
“嗯。”她轻轻地应了声,大概知道黑延棠想说什么,徐纬璋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我只请你吃冰淇淋、阮伯伯没有逼儿子跟其他护理师要电话。小艾,你做的并不是只有工作而已,病人其实是最敏感的,我相信被你照顾过的人,都感受到你的付出。”
真的跟徐纬璋说过的类似呢。他说,她的好,凡是接触过她的人都能感受得到。
但她多想问问,如果她不好呢,他们还喜欢她吗?
如果她一无所有、什么也给不了别人,还会有人愿意站在她的立场为她想吗?
还有人会像七年前的黑延棠一样,温柔地对她说那些话吗?
“黑先生,我真的能打电话给你吗?有需要的时候。”艾思思小心翼翼问。
“当然,任何时候,我说的是真心话,并不是在跟你客气。”
“我懂了,谢谢,我耽误你太多时间了,我今天值小夜班,应该回去补一下眠。再见,黑先生。”
“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是在医院外面。”黑延棠微笑,“再见,小艾。”
“呃……你的工作会常常受伤吗?”艾思思忽然想到这件事,她眉头深锁,神情担忧,想起值急诊班那晚,他浑身是血、昏迷不醒躺在救护床上的模样。
她不想再一次看见那画面,不想他再受重伤。
“不会,这次是意外,以后我会小心。”
“小心就不会有意外吗?”艾思思偏了偏头,没被他的话安慰。
“可以减少意外发生。人生充满意外,不是吗?你是护理师,有时值急诊班,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我会尽量不让自己受伤,你别担心。”黑延棠笑着。
“黑先生,希望你不要再受伤了,保重身体。”说完,她站起身往外走了。
黑延棠见门被关上,没来由地,一阵失落涌上来。
罢刚的想法产生了动摇,他对她真没非分之想?这一刻,他似乎不是很确定了。
看着冰淇淋空盒,认真觉得她吃过的冰淇淋好像真的特别甜……
第4章(1)
艾思思这两天魂不守舍地,在家的时间多半盯着手机萤幕发傻。
要不要打给他呢?她数不清是第几百次自问。
他出院两天了,不知道身体状况如何?开始工作了吗?
电视正播放收视率颇高的歌唱比赛节目,艾思思双脚缩在藤椅上,手迭成拳头放膝盖,下巴顶在拳头上,整个人缩成一颗球状,眼睛没看电视,而是死死看着搁在茶几上的手机。
她想告诉黑延棠,七年前他用几句话拉了她一把,想谢谢他让她的人生能够不同。
她伸手想拿手机,铃声骤响,吓她一跳,仔细一看是徐纬璋。
“徐医生。”艾思思接起。
“明天去看艾妈妈吗?”徐纬璋问。
艾思思看向墙上挂历,一个红色的星星记号映入眼帘,她居然差点忘记……徐纬璋比她还在意她的事。
“是啊。”她低应。
“我早上七点去载你,先吃早餐,然后再一起去看艾妈妈。”
“好。”说完这个字,艾思思沉默。
她不知道该跟徐纬璋说什么,这几年,徐纬璋好像把她生活里重要的事、重要的责任接手了一大半。
外婆的后事大半是徐纬璋陪她处理,甚至能说是帮她处理的,外婆的生日、祭日,徐纬璋都牢牢记着,每个月她去看妈妈两次,也都是他陪着。
她对徐纬璋的感激大于感情太多,艾思思握紧手机,紧得指节都泛白了。这一刻,她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痛恨自己温顺接受他的好、他的付出,最痛恨的是,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怪她不够坚强,没有在最早开始的时候,坚定拒绝他。
“你早点休息。晚安。”徐纬璋等待她挂断,却听见她喊了他。
“徐医生……”
“嗯?想跟我说什么?”
“我没办法……”她要说的话会很伤人吧。
“没办法怎么样?”徐纬璋一贯地平静温和,大概猜到她想说什么。
“我没办法爱上你。”她闭上眼,觉得自己狼心狗肺。
外婆走的那天,她一个人在病床边哭得死去活来,感觉整个世界抛弃了她。
徐纬璋接到护理师通知,深夜两点半从温暖被窝直奔医院,抱着哭泣不止的她,陪她看外婆被送往太平间,她除了哭什么也没做,葬仪社是徐纬璋帮她联络的,基督教公墓也是徐纬璋安排的,他说,他问过外婆,外婆想到乡下老家的基督教公墓长眠。
他帮她处理一切琐事,最让她惊讶的是,外婆告别式那天,徐爸爸、徐妈妈也来了。他们充满温暖地要她节哀顺变,还说“把事情安心交给纬璋,他会处理好”,并且殷殷叮咛她要吃饭、多休息,哭太多对眼睛不好……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徐纬璋父母,徐纬璋只是淡淡说,他在乎她,而他父母在乎他这个儿子,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他父母才来参加她外婆的告别式,要她心里别有负担。
后来她曾说要去他家谢谢徐爸爸、徐妈妈,徐纬璋却反问她,打算用什么身分去他家?如果是普通朋友,大可不必麻烦,如果是女朋友,他会在最短时间里带她回家。
她答不出来,而徐纬璋只是笑笑,见他父母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她脑中全是这几年徐纬璋付出的心意与陪伴,她该怎么还?
徐纬璋沉默了很久,艾思思几乎以为,从来不对她生气的他终于要生气之时,那头传来低低一声叹息,然后他平静的说话了。
“我知道你现在不爱我,但我爱你,艾思思,你听好,所有我为你做的,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你不需要觉得亏欠我什么。爱一个人,有机会为对方付出,已经是一种幸福,当然,你若爱我,我会更幸福,但你不爱我,我也不会因此变得不幸。你懂我的意思吗?”
“……”她说不出话。
“艾思思,说你听懂了。”徐纬璋说。
艾思思不记得徐纬璋曾用如此严厉坚定的态度对她说话,她楞了一会儿才答,“我听懂了。”
“那么,以后别再用那种像是欠了我天大人情的语气说话了,你没欠我什么,相反的,你接受我的付出,已经让我得到付出的幸福,至少……”徐纬璋停顿一下,“我还能为你付出。很多人爱一个人,连想为对方付出都没办法。”他声音有种淡淡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