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宅的权力斗争,才是症结所在。
毛景兰恍然大悟,“所以我一进门,她便用这恶毒的法子阴我一把,教公公厌弃于我,不会替我说一句好话,她便可以一直主持着宁国公府的中馈,爱怎么中饱私囊皆可随心所欲?我们可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啊,即使日后我主持中馈,难道会亏待她和二爷?”
叶嬷嬷今天叹气的次数够多了,“女人为了自己的儿子,甚至可以和娘家翻脸。”
毛景兰登时如坠冰窖。“我该怎么办?嬷嬷,难道要我打落门牙和血吞吗?”
“女子这一生,荣辱系于夫君。”叶嬷嬷劝道:“小姐别再为昨晚的事纠缠不放,要紧的是世子爷与您一条心,夫妻恩恩爱爱的,夫人便不敢小瞧您,早日生下儿子,国公爷也会看您一眼。到那时候便什么都好了,您也才有底气与夫人去争。”
毛景兰明知是这个理儿,到底年轻气盛,不甘心白白遭人算计。
叶嬷嬷又劝道:“小姐明日务必做出欢欢喜喜的模样与世子一道回门,再悄悄向咱们家夫人讨主意,听听她怎么说。”
毛景兰想到明天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娘亲,内心安定不少,梳洗后躺下了,但想到花荣信居然睡在书房里,当她是洪水猛兽似的,又辗转反侧,心里更记恨毛氏。
比宝娥还冤的毛氏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只是在往后的日子里,发觉这位侄女让一整个与她离心离德,只维持表面上的客套,久而久之,焐不热的石头也懒得焐了,待毛景兰冷淡许多。
她是名正言顺的婆婆,她怕什么?
第六章寒莲入王府(1)
九月十七日,寇准领着一票哥儿们来催妆。
宁国公府热热闹闹地办了午宴,过了未正,花荣月的嫁妆便抬出了宁国公府。
一百二十抬嫁妆后面是一顶青帏小轿,轿门上结着红绣球,媵妾寒莲,在二门上了小轿,由云雀和秋水陪嫁,跟着嫁妆抬进了安庆王府。
早些天花荣月便交代寒莲收拾箱笼,暖香院里她惯用的文房四宝、书本画轴、花觚挂屏、衣物首饰……能收进箱笼带走的,全可以带去安庆王府。
看寒莲感动得热泪盈眶,花荣月十分欣慰,见她没有即将嫁人的娇羞喜悦,有的是对未知未来的惶惑不安,不由安慰道:“妹妹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我和姑姑说好了,进了王府,你不用和那几个侍妾窝在采薇院里,省得有人找你麻烦。姑姑答应单独给你一个小院子,如同在暖香院里过日子一样,这样的体面姑姑还是会给我的,毕竟你是我的人啊!”
花荣月心情大好,待寒莲越发宽大和大方。而她心情好的原由,除了嫁妆丰厚体面,陪嫁的田产铺面足够她一生锦衣玉食,因此腰杆子挺得直直的;安庆王府也不敢委屈她,由王妃出面将寇准后院的女人打发掉十几个,只留下两名侍妾年顺慈和周吟鸾,与一名通房碧泉,皆是寇准尚未请封世子之前便在屋里伺候的。
安庆王府的家风是很好的,即使寇准这般浪荡风流,都没有生出庶长子庶长女来。
寒莲深深屈膝执妾礼,挂起清甜的笑容,“只消有姊姊在,我就不害怕了,心头也轻松了许多。”抚着自己的胸口,吐出一口大气。
花荣月莞尔,“你啊,也不能老是这么软弱,不管将来世子再纳多少女人进门,你是贵妾,地位永远在那些贱妾之上。”
寒莲吃惊地摇手,“不会的,这世上的男子谁不爱绝世美人?娶了姊姊,世子爷不会再看外面其他女子一眼的。”
花荣月一笑若牡丹盛放。
倒也是,寒莲身为女子也常常望着她绝美的脸蛋儿发痴呢,自己都没发觉。思及此,花荣月便决定让寒莲体面地进王府,一举压过那些贱妾,也好给那几个女人提个醒——媵妾尚且如此体面,世子妃更加尊贵无比,谁敢冒犯?
妾室没有凤冠霞帔,不能穿正红色的衣裙,便为她挑了海棠红的嫁衣,那艳丽繁复的花纹,色如流霞,映衬着寒莲肤光若雪,如万艳丛花中的一点素,有种纤尘不染的淡雅与高华。
周嬷嬷隐隐感到不安,觉得大小姐太抬举寒莲了,只是在大小姐心情正好时,是没人敢扫兴的。转念又想,寒莲日后顶了天就是个侧妃,永远威胁不了世子妃的地位,若敢蹬鼻子上脸再收拾她也不迟。
在热闹喜庆的锣鼓声中,周嬷嬷笑着目送寒莲坐的小轿被抬出了宁国公府,明天可是大小姐出阁的日子,她还有得忙呢!
安庆王府从今日开始宴请亲眷,来看新娘子嫁妆的亲戚一早便来凑热闹,看一抬抬的嫁妆流水般的抬向世子居处丰泽堂的正院里让人观看,纷纷赞叹、羡慕不已,尤其当寒莲被迎出了小轿,改坐王府的软轿,由嬷嬷抬往后院,让亲眼目睹的女眷们更有话聊了。
“陪嫁的媵妾已是貌美如花,世子妃定然国色天香,世子好福气啊!”
“听说这媵妾是世子妃的表妹,从小一起长大,父亡母出家,世子妃担心表妹没人照应,才大方的姊妹共事一夫,同享富贵呢!”
“真是难得的贤慧女子!做王府的贵妾,总好过在寒门小户做正妻。”
“可不是,世子妃定是肚里能撑船的,要不,除了身子单薄难以孕育子嗣的王侯贵女,娘家会主动陪嫁媵妾,一般人哪肯在新婚时与人共事一夫?”
赞美、赞扬、赞叹声不断,皆是在褒奖明日将进门的世子妃。
有心里直冒酸水,看丰厚陪嫁眼红的大婶,在一旁声音不大不小的嘀咕,“你们知道什么,这世子妃也不是省油的灯,是前世子寇淮的心头好,打算待及笄便成亲,不想寇淮意外身亡,寇准当了世子,这世子妃的位置照样跑不了,不过是新郎官换了人。我看世子妃是担心世子心里有疙瘩,所以主动送上小美人,安抚安抚世子爷。”
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女人之间的流言耳语会越传越离谱越难听,寒莲上辈子领教过一百次了,即使亲耳听闻也全当没听见,何况没人会在当事人面前说,她们可都是读着《女诫》长大、有教养的名门淑女。
寒莲被抬到了榴花院。
那是个二进三间的小院子,院门口有一棵很大的石榴树,枝叶繁茂,结实系系,瞧着便喜气。每年夏天榴花盛开,红艳似火,所以这院子便取名榴花院。
石榴树旁,一位年约四旬的仆妇领着几名丫鬟婆子迎接寒莲,那仆妇上前屈膝见礼,笑容和蔼可亲,“奴婢见过寒姨娘,喜迎寒姨娘入王府为贵人,早日为世子爷开枝散叶,喜讯连连,一世和美。”
寒莲笑了,甜甜软软的,“多承嬷嬷吉言,嬷嬷贵姓?在此当值?”
“奴婢姓尤,是王妃的陪房,受王妃厚恩,做了榴花院的管事嬷嬷。”
“尤嬷嬷。”寒莲客气地颔首。
“奴婢不敢。”
尤嬷嬷神色恭顺地将寒莲迎进小花厅,清一色的黄花梨家俱,多宝格架子上的珍玩全是王妃和世子送过来的,这使得尤嬷嬷不敢怠慢这位尚未及笄、还带点稚气的小侍妾,请寒莲上座,领着在榴花院当差的丫鬟婆子给寒莲磕头,介绍每个人的姓名、年龄、过去在哪里当差。
寒莲浅浅一笑,让秋水每人打赏一个红封,尤嬷嬷打赏两个。
尤嬷嬷见她眉翠唇朱,皓齿明眸,和颜悦色,莲花儿一般的脸上始终漾着一层浅浅笑意,年岁尚幼,却气质宁和。在王府里见识多了,尤嬷嬷有预感,这一位说不定有大造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