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皇上急切渴盼的目光,云曜和弟弟相视,心里明白皇上的病已病入膏肓,他将渐渐无法理智思考,他将慢慢陷入疯狂。
这样的皇帝,若被太子和柳信所把持,是梁国之大不幸。
云曜叹道,前世的自己就是因为这样才输掉的吧?
不过眼前情势是云曜想要的,若豺狼蛰伏,如何能找出窝穴?他们不蹦跶,如何一箭毙命?
就在朝堂风起云涌之际,云曜又摘掉柳信的次子柳文其和亲侄儿柳安邦。
这让柳信暴怒不已,也让平庸昏昧的太子开始心生怀疑,云曜到底站在谁那边?
为朝政,云曜和靖王时时密议。
云府与靖王府的密道使用次数越来越频繁,靖王时不时往云府来。
罢开始,染染还会加入两人的谈论,提供意见,但靖王的目光让她不舒服,迫得她不得不退出书房。
云曜能看得出她说谎,梁梓瀚何尝看不出来,不逼问,只是想留更多时间让染染想清楚。
梁梓瀚给染染时间,同样的,染染也给云曜时间。
她从不逼迫他表白心意,从不要求他许下承诺,反正没关系,她待不久的,她只想两人就这样处着处着,品味一段淡淡的恋情,不说破也无所谓,可他……
很可恶、非常非常可恶,他竟热衷起当媒人婆。
染染说:“我绝对不认八哥哥。”
云曜答:“好,那就识识靖王爷。”
她说:“我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
他道:“没人要你拿他当龙凤,男女之间强调的是水到渠成。”
这让染染气急败坏,他难道不晓得,她只想与他水到渠成,她只想与他共此一生,她只想在离去的那一刻找到梁梓瀚,告诉他忘记奈何桥下的约定吧,她不会赴约的,因为她心里有了别人。
她只想和云曜在一起啊,爱情不必浓烈,但是走过、甜过、幸福过就够,偏偏他那么积极地把她推给别人,这让她情何以堪?
靖王离开后,云曜从窗子看出去,染染又站在苹果树下。
擎天岭也有一棵老苹果树,不知道染染怎么教的,小翔竟相信如果被苹果砸到脑袋,就会变成伟人。
于是她成功地拐了想当伟人的小翔,两人在结实累累的季节里,背对背挨着彼此坐在树下。
后来,云曜也加入。
他受不得寒气,染染便备下厚厚的垫子,再把自己当成汤婆子,塞进他怀里,让小翔用一件厚被子,把两个人给密密实实裹起来。
就这样,三个人说说笑笑,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
再然后,她偶尔去逛花市,想买一棵苹果树,但苹果树稀少,贵到她卖血都买不起,她好话说尽,把小翔的零用钱骗过来,才在院子里种下这棵苹果树。
再然后,她变得和小翔一样幼稚,老是望着小树问:“今年会不会结苹果呢?”
当然不会,树还小,移植后又长得不好,春天花没开,秋冬自然不会结果,但她还是望着枝头问,“什么时候结果呢?”
他很清楚,其实她真正期待的是那样的午后。
他知道她的心思、她的感情,也知道她在生气……是啊,他明白她有多火大,就是他自己,心里也不舒服。
只是该安排的还是得安排,倘若情况不变,他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寿命了。
有公孙寄和司徒渊,璇玛阁倒不了,堂上有无数的贤士名臣辅佐,瀚弟倒不了;小翔也有宁叔、宁婶照顾。
唯独染染,他能够托付的,只有瀚弟了,瀚弟对染染一片真情,定会好好待她,即使她为此生气,他也必须安排。
但凡有一点点可能,他又怎舍得将她推出去?
走到她身后,云曜从袖中拿出一个匣子。“你的。”
染染转过头,眼眶微红。
是,她哭了,因为想家,想爸爸、哥哥,想爷爷、女乃女乃,也想……糟糕!她竟然也想着眼前的男人,明明天天见面的,怎么就想了呢?
是因为靖王的加入,让她不能时刻待在书房,分享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还是因为皇上的重视,让他在府里的时间少到让人痛恨?亦或是,他推开她的动作一天比一天更明显,让她突然怀疑那些名门淑媛中有他心悦的女人?
隐隐约约的不安、隐隐约约的烦躁,让她隐隐约约觉得他们即将分离,难不成这阵子的烦躁与不安是勾魂使者给她的提醒,她应该尽快找靖王把话说开,让他别在奈何桥下做无谓的等待?
“怎么了?”云曜轻声问。
染染摇摇头再低下头。
看着她的头顶心,他强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凝声道:“染染,说话,为什么哭?”
“不说。”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难过什么?”
染染垂眉,看见他手中的匣子,心头一紧,他又要替靖王转送礼物给她了吗?他就这么迫不及待把她送走吗?她的存在到底碍着了他什么?
猛地抬头,她迎上他的目光,强忍着泪水,咬牙道:“你知道的。”接着她加大嗓门,再说一次,“你知道我在难受什么!”
云曜苦笑,是啊,他都知道,但他什么都不能说,他望向苹果树,意有所指的道:“它今年不会结果的。”
他的言下之意是,他们回不到那个午后?为什么?凭什么?因为靖王出现?
“明年会结果的,就算明年不结果,后年也会结。”她非要回到过去,回到那些个舒服的、幸福的、连空气间都充满淡淡香甜的午后。
“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在这里了。”他会亲自把她送进后宫。
染染懂他的意思,凝起眉目,冷笑回道:“少主,请记清楚,我不是你的亲妹妹,就算要卖女求荣,我们之间的关系还差那么一点点。”
明知道自己的话伤人,明知道伤害他是她最不乐意的事,明知道他痛,她会更痛,可是她忍不住啊,她不想他老是推开她!
她一甩头,转身想要离开,怎料用力太猛,头上的木簪子掉落。
那是他送给她的,她却不肯弯腰去捡,他都不珍惜她了,她又何必珍惜他的礼物。
云曜拾起木簪,再看向染染,她走得飞快,他只能望着她的背影,眉角疑上薄愁,他淡淡的道:“小翔,跟上。”
小翔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在云曜面前站定,硬是指着苹果树挤出一句话,“会结苹果的。”说完,他飞身追上染染。
染染踏出门,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地方可去。
穿越女,没有人混得像她这么差的,没钱、没人脉,没有一堆帅哥围着她团团转,连自立自强都很困难,真是废柴一枚。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鼻酸了,可是再怎么难过,她也没脸回去。
她硬起脖子、挺起胸膛,逼自己往前行,偏偏莫名的烦躁与不安再次浮现,莫名的第六感压抑着她的知觉,让她连呼吸都困难。
但她坚持离开,低着头、闷着气,继续走。
她没有逛街的好心情,连思考要往哪里去都无法,她只能呆呆地站在街上,任由行人从自己身边经过。
好半晌,染染才做出决定,她要去靖王府,和靖王把话说清楚。
她承认自己胆怯,承认她不敢正视事实,承认她十二生肖属鸵鸟。
是的,每次碰到头痛事儿,她就想拖着、等着,直到无法不面对才肯专注,只是她忽略了,等待更磨人心志。
所以这一次,她不想再等了。
染染转身往靖王府走去,走着走着,她下意识加快脚步,危险的感觉笼罩,不知道为何,她全身汗毛竖立,一阵阵寒意从背脊下方往上奔,像是一只冰冷的手不断抚模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