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做什么?”
“你留下来做什么?”她没好气的反问。
“你爹要移灵,总要有人执引魂幡,我算是半子,这事该是我做。”
见他说得一脸理直气壮,她头都晕了。“那不过是权宜之计,我没答应嫁给你。”拜托,她的好日子刚要开始,又不是脑袋坏了还回贾府。“况且我爹已经去世,这亲事没有长辈作主,就不作数了。”
“错了,岳丈去世,就由祖母作主了,你以为祖母允了亲事是随便说说的?”他笑得有些坏心眼。
“我不要!我要嫁给纪大哥!”虽说跟可卿抢人有点不道德,但只是权宜之计,最后纪大哥休了她也无所谓,横竖只要能让她不回贾府,怎么安排都好。
“荒唐,他不过是个下人,哪里配得上你?况且他还下厨……”
“就说你没见识也没知识。”她冷笑着打断他未竟的话。
“你说什么?”
“多读点书吧,你至少也要知道夏代国王少康当过厨子,商朝着名宰相伊尹因为善于烹饪雁羹和鱼酱,被后世尊为烹调之圣。还有周朝的开国元勋姜尚从政之前从事钓鱼、屠牛、卖饭,传为美谈……是谁跟你说下厨的都是下等人?要是没有厨子,你吃草啃土吧你!”
看不起厨子就是与她为敌!对她而言,这世上最了得的人就是厨子,第二便是农户和屠业,最低等的就是他这种不事生产毫无贡献的纨裤!
“你!”贾宝玉目訾尽裂地瞪着她。
“我可没说错,谁要你都不读书,连这基本的小事都不知道。”
“谁说我不知道?”他涨红了脸。
“哈,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坦白是难堪了点,但至少有勇气,只可惜,你什么都没有。”
“论语为政篇,你少在我面前卖弄。”
“唷,还真知道呢,那又怎样?你问问自己,你做了什么值得令人敬佩的事,你又何时靠己力赚了顿膳食来着?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纨裤,哪来的本事耻笑他人?”林黛玉敛容质问着。
贾宝玉一把揪住她的手。“我没做过什么令人敬佩的事,但至少我无法冷眼看着熟识之人死去,至少我还想保住你!”
“你离我远一点,就是保住我最好的方法。”
“今儿个有许多人到灵堂上香,可一大早时我偷偷打开骨灰坛瞧过,那骨灰是带黑的。”
“你没事打开我爹的骨灰坛……等等,你说什么?”林黛玉本是要骂他大不敬,但听到最后愣了下,不禁问:“黑的?”
“不消说,你也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治丧太古怪,明知你在归乡路上,却还是提早火化,怎么说也说不过去。”贾宝玉见她怔愣了起来,火气跟着消散大半。“你那场哭戏,对有点良心的还管用,没有良心的,哭瞎眼都没用,你自个儿警醒点,琢磨一下,对纪家还是稍稍防备吧。”
“不可能,纪叔不是那种人。”林黛玉斩钉截铁地道,不纯粹是因为脑袋里的记忆,更是因为她对自己的眼光非常自信。
“那你倒是说说,纪怀要是治下有方,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对你爹下毒?”这一串算了算,怎么反复推敲都觉得不合理,纪家自然被他视为头号嫌疑犯。
“这其间必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我自个儿会处理。”她低声说着,心底是有几分佩服他的心细如发,竟然胆大地开坛。
“你能怎么处理?你才多大,人家有心造反,还真当你是小姐?”
“有纪大哥在,他会帮我。”她非常笃定,信心来自于她准确的直觉。
贾宝玉恼声低咆着,“纪大哥、纪大哥,你还真当他是宝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蛇鼠一窝,你竟还傻得要纡尊降贵的嫁他!”
“对,我就是想嫁他。”
“你!我不准,你是我的!”吼完,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瞧瞧,这般瘦弱的身子,要是没个人在她身边照料,就怕她被一帮家奴整治死了,他哪可能放心。
林黛玉撞进他不知道是太瘦,还是看不出有料的胸膛,横竖鼻子痛得要命才是重点,可偏偏又挣月兑不了,被白吃了豆腐还没得申冤。
“我说宝二爷,说穿了,你其实也不过是因为我懒得理你,你才这般在意我,要不我多陪你聊聊,待你觉得无趣了,你就回家吧。”大伙把话说开,别让彼此都难过嘛。
“你胡扯什么?!你以为我对你……”说到最后,他一口白牙都快咬碎了就是没能再说下去。
“不是吗?你瞧贾环与我好,你就不满,说穿了不过是你认为天下人都该为你倾倒,可我没有,所以你才想驯服我罢了。”好啦,他年纪小不懂,她就好心提点他,解放他的心魔,大伙相安无事。“看在你待我不错的分上,咱们就当朋友,你觉得如何?”
贾宝玉咬得牙关震响,好半晌才忍住冲冠的怒火。“谁稀罕!”话落,他拂袖而去,把门甩得大响。
林黛玉无奈地耸了耸肩。“朽木不可雕也。”她真的尽力了。
不过,既然贾宝玉铁了心不走,林黛玉也真的无计可施,移灵路上他硬是要执幡,她也只能任由他跟着自己披麻带孝往苏州而去,让纪奉八留下,打理府内和庄子,顺便照顾秦可卿。
这一去一返,费了两个多月时间,虽然贾宝玉硬生生糟蹋一张桃花脸,不管谁在跟前,目光只有森冷寒冽,脸色奇臭无比,林黛玉都无所谓,就当他孩子脾气,身为第一纨裤的他,说没这毛病,她才不信。
不过,她最讨厌有人跟她拗,拗到天荒地老,她也不睬。
“小姐。”
“嗯?”林黛玉疲惫地转过脸来看纪怀。
才刚回府,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要直接趴在床上一睡不醒。虽说一路上歇脚都有脚店客栈什么的,但这破身子实在不太适宜长途跋涉,舟车劳顿的。
“老爷的事已经办妥了,我在想,小姐是要跟着宝二爷回贾府吗?”纪怀不甚确定地问。
林黛玉眨了眨眼,突地想起贾宝玉之前的警告,可她横看竖看都不觉得纪叔会毒杀父亲,但他问这话是……急着赶她出门吗?
“小姐?”
林黛玉往锦榻上一坐,盯着自己沾尘的绣花鞋半晌,才道:“纪叔,是谁毒死我爹的?”
纪怀错愕了下,又像是不怎么意外地垂着眼。他知道事情始末原由,却很难对小姐交代清楚,心想蒙混过去就算了,可偏偏小姐发现了。
“纪叔,挑你能说的。”
纪怀抬眼看着她,不禁漾着慈祥笑意。“小姐去了贾府四年,有些不同了。”
“是啊,我长大了。”很好,她的眼力还是好的,纪叔的挣扎是难以启齿而非罪恶感使然。
“老爷是遭了同侪下手,确切的原因尚在追查,提早火化,是不想让小姐看见老爷的大体察觉不对劲。”
“是吗?”听起来挺合理的,毕竟父亲占着这个肥缺很久了,同侪眼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是说纪叔方才怎会问我要不要跟宝二爷回贾府?”
“宝二爷刚到府时就提起贾老太太作主给你俩婚配。”
林黛玉无言地闭上眼。那个混蛋才刚到林府就急着宣告两人关系?“纪叔,不用理他,这事又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但如果贾老太太已答允,要是不从……”
“纪叔,我爹刚去世,我打算守孝三年,三年后,我打算嫁给纪大哥。”话落,林黛玉发誓,她第一次看见细柳眼可以瞠成了圆杏眼,纪怀这把功夫把她吓了好大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