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她微微低头,他看到她的眼睫有多长,那张近在眼前的红唇更像三月樱粉女敕欲滴,引诱着他趋近采撷——
终于扣完了!宋均均松了口气,直起身子一看,正好对上他专注凝视她的炽烈黑眸,她心头一震,直觉的又低头,他亦仓促的别开脸,俊脸上有着可疑的红,隐隐透露被窥见的难堪。
气氛变得更为凝滞,受不了此时的沉闷,她想也没想的就开了口,“没想到爷能站起来走路,我——”
“怎么,本王双脚伤了就该注定一辈子当残废吗?”像是被踩到痛脚似的,他火大的话又冲口而出,恨恨的转头瞪向她。
她皱眉,“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你觉得本王学走路好笑又滑稽,一跛一跛,又摔又跌。”
她急急的说:“没有,真的没有!”
“骗人!你就是觉得好笑。”
这人脾气一定要这么坏吗?她摇摇头,“有谁这么说?韩大哥?不可能。”记得韩易说过,见过唐绍羽狼狈练走的只有她跟他。
“我的前未婚妻。”他冷冷的说着,“本王要向她证明我可以走,费尽全身力气才终于撑起身子,但一步还没走就重重跪趴下地,她却噗哧笑了,即使只有一声也就够了……”
她皱起柳眉,“也许爷听错了,爷倒下了不是?”
“你错了,她扶不起我,即使本王破天荒的向她请求,不要让其它人看到本王的狼狈,她还是出去喊人。”他脸色紧绷,“当我被扶回床上,我将奴才们全吼出去,她又说,大夫们跟她爹娘说了,我的脚永远不会好,所以,两人的婚事也将解除……”
他沉沉的再吸了口长气,“我质问她,刚刚笑了吗?她脸色尴尬,什么话也不敢说。”
明明只是一声来不及咽下的笑,却像利刃一般,在此后的日子里,残忍的在他的心口划上一道又一道的伤,让他下定决心,要住到这个偏远的别庄来,让自己重新站起来,找回失去的尊严。
好残忍!宋均均的喉头微微紧缩着,一开口,声音也略显沙哑,“原来,你是因祸得福。”
他黑眸倏地一眯,“什么?!”
“想想,这样的妻子大难来时,肯定自个儿飞了,爷受的伤,是老天爷给你机会看清她的真面目,让爷有机会找个更适合自己的贤妻良母。”
他又吼了她,“简直胡说八道!有哪个女人想嫁一个有残疾的男子!”
她心痛的道:“你的残疾有一天会消失,你已经站起来,可以走上几步。”
“但这已是最大的奇迹,就算能好好的走,也永远是个瘸子。”他愤怒的吼。
她也火了,“爷以为每个女子都肤浅无比,只要是瘸子就不嫁吗?”
“你给我住口,谁准你说瘸子的!只有本王才可以说!”他恨那两个字!他气得朝她咆哮。
她胸臆间的怒火更炽了,“容我提醒爷,瘸子是先从爷的口里吐出来的,还有,在我眼中,爷身上的缺点多如繁星,却不包括瘸子这一项,我走了。”真是的,搞得她也气呼呼的。
“该死,站住,谁准你走的!”竟敢说他的缺点多如繁星。
她站定不动,却没回头看他,“自怨自艾的爷,就好好困在这别庄里,哀悼你失去的双脚吧!说来,是爷只在乎这双脚,才忘了有很多事是爷能做的,这天地还很辽阔,一定有人能看到爷的好,还请爷想想到底是要让你的脚主宰了你的人生,还是让你的脑子来决定自己要过怎样的人生。”
砰地一声,他气得拍桌,“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没有资格评论本王!”
她咬咬牙,“我知道爷不认命,所以,你很努力让自己站起来,这一点很好,你知道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但爷也矛盾,如果最终仍是个瘸子,你也不会回去你能一展长才的地方,因为你感到自卑,你不愿让人在背后偷笑。”
一针见血的一席话,让他已然奔腾的怒火像再被浇上一桶油似的,燃烧更旺了,吼声再起,“你给我闭嘴!”
“我说中了?就算能走,但因为瘸了,你对自己的人生不再有任何期许,打算一辈子躲在这乡下别庄,是吗?”她也是矛盾的,她其实一点也不希望她说中了。
“该死的,闭嘴!闭嘴!”她以为他愿意吗?要接受自己废了有多难!
听到他声音里有如困兽般的痛楚与愤怒,她的心也揪疼了。
她缓缓的转过身来,眼眶微红的看着他,“可不可以别对自己那么严格?如果能站起来,能走了,即使是个跛子,也该回去过自己要的人生。”他跟自己不同啊,她一直觉得他不该是被困在这偏远乡间的人。
他闷闷的瞪着她,她眼眶泛泪是在同情自己?不!他不需要!但为什么?他的心却因她的泪而抽紧,感到不舍?她不希望自己成了懦夫,他不愿也不允许自己成了懦夫,所以,他一次次的跌倒再站起来……
或许是看到他的神情渐渐平稳下来,她激昂的心绪也跟着舒缓下来,“爷没说话,我就当爷答应了,只要能月兑离轮椅就回去。”
“你为什么哭?”没有响应她的话,他灼灼的目光看着她不自觉淌下的热泪。
她哭了?!她抹了脸一把,这才发现脸上湿湿的,她哭什么她也不知道,就是替他感到难过,但这怎能说?
“那个——应该是气哭的吧,想你一个堂堂的王爷饱读诗书,又见多识广,理应比我这小村姑更有智慧才是。”
“该死的!你在哭本王没有智慧?”火冒三丈的吼声再起。
她却想笑了,也不知怎么的,这样对峙的氛围,她反而比较自在,“没事,反正爷明白了均均想的事就好,对了,爷的袖子破了,让我缝补,赚点小钱,不然,今天不白来了。”她走到桌子旁,拿起稍早前韩易拿来的针线篮。
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双眸熠熠发亮的她,又好气又好笑,胆大包天的说了一大串话,他都没有赶人了,她竟然还惦记着今天不能白来一趟,真是个爱钱的小财奴。
算了,不跟她计较,只是,他还是不忘吼她一声,“快缝。”
宋均均走出东大院来到厅堂时,已是一个时辰后,曹彣已心惊胆颤的等候好一会儿,手上的钱袋跟一包油纸包妥的食物,一下子放在桌上,一下子又拿在手上,在看到她出来后,他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了地,大大的吐了口气又摇摇头,“老天爷,你总算出来了,我就担心你又像上回——”
“上回如何?!”
冷不防地,唐绍羽低沉的声音传来。
曹彣头皮发麻的回头一看,没想到主子竟然在没人推轮椅的状态下,自行操控轮椅来到厅堂,这可是近四个月来,他头一回看到。
宋均均也是第一次见到,一脸讶异,“爷怎么——”
“脚废了,不能动?这轮椅是皇城工匠精心打造,本王一人也能操控,”像是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太好亲近,他没好气的又吼了起来,“本王干啥要解释,回答本王的问题!”
她柳眉一皱,曹彣更是吓得冷汗直冒,急道:“这是韩易出门前交代的,说是要给均均的。”他连忙打开钱袋,里面有三两银及几串铜板,“这钱是缝补三套衣物的工资,油纸包的是厨房里的上等腊肉,韩易说是答应她的。”
“答应什么?”唐绍羽眼神犀利的看着目光闪了一下的宋均均。
而曹彣是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站立到一旁,就怕被爷的怒火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