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饼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些许动静,她抬起头来,就见袁势封从门外跨进来,然后直接走到她面前。
“你来了。”她对他说,“晚膳还要再等一会儿,将军请自便。”
说完,她便再度低下头继续看手边的书。经过这段时间的频繁接触后,她已经把他当成一个食客,不需要特别招呼,只要把食物送上,让他吃饱喝足了之后,他自动就会离开,不必费什么心。
“我今日中午在迎宾楼吃到了那道女乃油焗白菜。”他的声音突然响起,一瞬间便吸引住她全部的注意力。
项夕儿猛然抬起头来看向他,以有些期待又有些怕受伤害的语气问道:“真的吗?味道怎么样?和红韵做的相比哪个比较好吃,还是差不多?酒楼里有没有很多人点这道菜来吃?”
面对她一连串的问题,袁势封一个也没有回答,反倒朝她蹙眉道:“看你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惊讶。这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怎么一回事?”她被问得一愣。
“那道菜是你研究出来的吧?除了你和你身边的贴身丫鬟之外,应该没有人会做这道菜才对。为什么迎宾楼里会有这道菜?”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问道。
“当然是因为我把食谱卖给了他们。”她理所当然的回答。
袁势封的眉头紧得几乎可以夹死蚊子了。
“为什么?”他问她。“你缺钱用吗?需要多少银两,告诉我,我给你。”
“我为什么要用你的钱?”她莫名其妙的说。
“我是你夫君。”
项夕儿的表情有些怪异,很想问他,他到底有哪一点看起来——不,应该说是符合她夫君这个身分了?既不曾对她嘘寒问暖,也没与她住在一个屋檐下、履行同居的义务,至于养她嘛,将军府中靠他养的人至少超过一百个,多她一个少她一个也没什么差别,所以她真的很怀疑他在说这句话时,为什么不会脸红啊?
“将军请坐,趁这个机会,咱们开诚布公的谈一下吧。”她开口道,神情认真而严肃。
“的确,我们俩是该要好好的谈一谈了。”袁势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慢地点头,然后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抬头看向她,“说吧,你要跟我谈什么?”
“和离的事。”她语不惊人死不休。
袁势封忍不住艰了下眉头,斩钉截铁的对她说:“不会有和离,所以这根本没必要谈。”
“屁!”项夕儿遏制不住激动的跳了起来,连脏话都冲了出口。“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何时说话不算话了?我从未答应过要跟你和离,相反的,我还跟你说过,我从来没有休妻的打算。”他平心静气的看着她说。
“可是我说过,一旦你娶了平妻,或是纳了妾,我就会让贤,把正妻之位让出来,因为我不想在后宅里过勾心斗角的生活,更不想被陷害,最后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场。我儿子也一样,我绝不会让他生活在这种环境之下,他会跟我一起走。”她说得斩钉截铁。
袁势封面无表的看着她,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
“我很好奇如果我不让你带走儿子的话,你打算凭什么来与我争?”他说,“钱、权、势,这三项中哪一项你能赢得过我的?也许你可以靠卖食谱赚取大笔的银子成为富人,但你真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吗?那些拿钱办事的有几个人得罪得起我这个正四品武官?钱是斗不过权与势的,成为下堂妇之后,你想凭什么来与我争儿子,凭你的知州娘家吗?”
项夕儿的脸色一片惨白,她从来没想过这些。一直以来她都忘了这件事,忘了这是一个封建社会,而不是法治社会,没有人会与她讲道理,这里的权势地位代表一切,有权有势就是道理,没权没势即使你有道理也会变没道理,这就是现实也是事实。
完了,一切都完了,她怎么会这么愚蠢,这么理所当然的与他谈条件?以他所拥有的权势地位,他即使半夜把她给杀了,隔日再以她患了急症病逝为由上报,谁会去管她真正的死因为何?
想到这,项夕儿顿时冷汗直流,她差一点就把自己给害死了,真的是只差一点黏阿。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就此认命待在这后宅里,等着新人进门,然后被斗到死吗?想起曜儿过百日宴那天的遭遇,她就不寒而栗。身为不受夫家待见,连奴仆都可以给她脸色看,还是个庶女出身的夫人,怎么想怎么看都是个好欺负的,她有办法在这充满争斗的后宅中保护好自己和儿子吗?她心情沉重。
“怎么不说话?你现在还想和我和离吗?”
他的声音让她回到现实。
“想。”她虽然被无情的现实面打击到面无血色,却依然老实的回答他。
她想拥有自由,想掌握自己的命运,想做一切她想做的事,不想一辈子就这样被囚在一个男人的后宅中,看着一样的景致,一样的一群人终老一生。但是她也知道在这样一个世界,一个社会里,女人的一生都是这么过的,她所希望拥有的根本就难存于这个时代。
袁势封脸色微变,眯眼沉声问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项夕儿看向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与你无关,是我自个儿的问题。”
这一刻,她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如果老天让她重活一世,代价就是要她委曲求全的被软禁在这后宅里一辈子,那她宁愿被抹去前世记忆直接投胎,那也好过带着向往自由的灵魂被封建制度的规范与道德囚禁一世。
“什么问题?”
心情郁抑中,她听见他的问话,她无力多想,不假思索便把心声给说了出来。
“我无法接受一夫多妻,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也无法忍受当一个遵守三从四德,只能依附他人生活,虚度光阴的米虫。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想过的人生与生活,不想委曲求全的过一辈子。”
袁势封皱紧眉头,因为她所说的话几乎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什么无法接受一夫多妻,这是妒忌;无法遵守三从四德更令人难以置信,这还是个女人吗?不想委曲求全也是,有哪个媳妇在熬成婆之前不委曲求全的?她所说的,想要的根本就于天下所不容!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一脸严肃的沉声问。
项夕儿轻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但是想了一下,她又觉得这样讲开了也好,反正她所有的也不过是一条命,而且还是一条捡到的命,他要拿就拿去吧,她也好早死早超生。想罢,她也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那全是我心里的想法,真正的想法。”一顿,她以诚恳的语气对他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现在这条命可以说是菩萨给的,所以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看人脸色,仰人鼻息,委曲求全的过生活。如果要我继续像以前那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这是我的真心话。”
他紧盯着她,眼底压抑着怒气,沉声质问道:“你就不担心儿子将来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吗?”
“你会照顾好儿子我知道,所以我不担心。”她淡淡地微笑道。
“你怎么知道?”他冷笑。
“这些日子与你相处下来,我发现一件事,你是个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心思说不上细腻,但却是个有底线、有坚持、有想法还有决心的人。曜儿是你第一个孩子,也是你的嫡长子,更是袁家的长孙,以你的个性和为人定会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将来长大后能撑起袁家,继承你的衣钵。这么一来,你自然也就不会让后院那些别有居心的女人插手曜儿的教养,会将他保护好,也会尽力的培养他,直到他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为止。我说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