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飞往布达佩斯的班机上,邢笠恒一直握着袁俪娸略显冰冷的手,久久不放。袁俪娸虽然一再朝他挤出一丝笑容,但是邢笠恒看得出来,她从上飞机之后就显得若有所思,心事重重。
“怎么啦?你们飞行员坐别人开的飞机,都会像你这样忐忑不安吗?”邢笠恒半开玩笑的问。
袁俪娸明白他是想逗她放轻松,只是,她刚刚作了一个生平最大的决定,激动的心情尚未能平复。
“笠恒,在那枚飞弹朝我飞过来的时候,我就开始后悔当时没跟你一起走,现在我决定跟你去天涯海角任何一个地方,我并不后悔,只是……”袁俪娸停顿了下,咬着下唇蹙起眉心。“我一直强调,别低估了中国的情报网。我担心的是,我们又能逍遥多久?他们迟早会找到我,把我送回去。”
“别担心。”邢笠恒握紧了袁俪娸的手。只要她在他的身边,就是天塌下来他都不怕。“我已经跟我最信任的好朋友联络上了,他叫‘B’,是MI6的面具专家。我们和他在布达佩斯会合之后,他会透过MI6给我们新的护照和一个新的名字,然后我们就远走高飞,消失在世界上的某个小角落,没有人找得到我们的,我们可以平静的过日子。”
“世界上的某个小角落……”袁俪娸直视着他的眼,又期待,又害怕的喃喃重复着邢笠恒的话。
“没错!对了,当你有个新名字和新护照的时候,第一个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邢笠恒柔声的又问。
袁俪娸陷入了沉思,转脸望向机窗外的万里晴空,在那没有极限的苍穹中,曾经留下许多她的翅膀飞过的痕迹。
“有人跟我说过一个故事……”
那个人其实就是她两年前坠机身亡的未婚夫李立杰,但是她不想提起他,造成邢笠恒的醋意或误会。她欲言又止了片刻之后,才继续说下去。
“据说,在中国、印度和尼泊尔三国边界的交点上,喜玛拉雅山的山脚下有一个叫‘疆拉’的小村庄,有个尼泊尔老人,曾经是丝路上的骆驼队商,但是现在老了,也看遍了人间事,就开了家小茶店终老。听说他泡的茶,每个客人喝了感觉都不同,而他的小茶店就叫作‘来去’,暗示着世事无常,来去匆匆。那家小茶店曾经是我最想去的地方。”
邢笠恒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握着袁俪娸的手,他可以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当她随着他远走高飞,必须抛在脑后的不仅是旧时的记忆和昔日的梦想,每个离乡背井的游子难以割舍的是,当新的旅程的开始时,也同时离自己的家乡越来越远。
第9章(1)
布达佩斯地下铁“歌剧院站”
袁俪娸终于知道,邢笠恒可以在月台上凭空消失的秘密。
十一月的布达佩斯在白日时还常常是艳阳天,但是入夜之后便带着寒意。此时刚入夜不久,时间刚过七点钟,天空飘起了一阵像雪花般的细雨。
两个人必须在黑暗的地铁隧道内,沿着墙壁走在一条不到一公尺宽的平台上,但是这完全难不倒曾经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袁俪娸。
“这是我最后一次回来这间密室了。”邢笠恒的声音中并没有依依不舍的意味,他带着歉意的又说:“地方是小了一点,但是我们只在这里住几天就走,你就将就点。”
被握在邢笠恒掌心里,袁俪娸的小手有力的反握着他的手,以此告诉他,只要他在她的身边,她什么都不在意,也不害怕。
步步为营的,两人一前一后走近那扇伪装的砖墙,但是当邢笠恒的手在墙上寻找着那块松动的砖块时,他的身体突然像被电击一般稍微震了一下,袁俪娸可以感觉到,他全身已经变得僵直。
“怎么啦?”不明就里的她轻声问道。
“我还不确定……”邢笠恒略显急促的答道,继而又有些紧张的警告她道:“小心一点,把身体贴靠在墙壁上,有一列地下铁班车要进来了。”
邢笠恒一只手臂绕过袁俪娸的脖子后方,把手掌按贴在墙上,正好把她扣勾在他的臂弯里,两个人肩靠着肩,一起面向墙壁紧贴着站立。
地下铁列车逐渐减速进站,但是仍然在隧道中掀起一阵风,一路卷向月台的方向。
就在地下铁列车在他们背后呼啸而过的时候,地铁车厢内的灯光透过一格格的车窗,把一块块方形的光芒照射在墙壁上,像一条光龙般飞掠而过。也因为这些方形的光源,让邢笠恒看清楚了他身旁的那面伪装的墙,他突然在轰隆隆的地铁声中惊呼出声。
“噢,天哪!”
地铁列车已经进入月台,隧道内又恢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除了大约五十公尺之外从月台那端透射而来的些许光晕映照在轨道上。
“你刚才说什么?”紧靠在他身旁的袁俪娸问道。
“快!我们得赶快折回月台!”邢笠恒此刻的声音中充斥着恐惧。
“怎么回事呀?快告诉我!”她气急败坏的问。
“俪骐,我的密室曝光了,在入口伪装的墙上被人装了一块像门框似的塑胶炸弹!”
他抓住她的手臂,示意她赶快走回月台。
“塑胶炸弹?!”袁俪娸的脑袋一片轰然,不敢相信的惊叫出声。
邢笠恒正想催促她快走时,一阵来自手机的铃声突然在他附近响了起来。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有蓝色光芒的小萤幕就在墙上靠近那块活动砖的地方,手机的周围装了一圈以一个个黄褐色小包排列成的方框,每一个小包都是一块塑胶炸弹,彼此之间有红蓝绿三种颜色的引线串联着。
“不,你不要接!”袁俪娸万分紧张的低叫道:“要是一按炸弹就爆炸了怎么办?”
邢笠恒知道,包括伦敦地铁爆炸案的恐怖分子,都是用手机引爆炸弹,但是他也知道,如果装置炸弹的人要把他炸得粉身碎骨,手机响起的同时,早就引爆了所有的塑胶炸弹,不会一直响着等人去接。
谁会那么笨的接听一支被炸弹团团围住的手机?除非……除非是安装炸弹的人别有居心。
“想杀我的人要跟我说话。”邢笠恒猛地吞了一口口水,感到喉咙特别干涩。
他不敢掉以轻心,但是仍然对袁俪娸说道:“你先走回月台吧!不过,我担心那些塑胶炸弹足够把整座地铁站炸得面目全非,月台上的那些人……”
“那我不走!”袁俪娸突然打断他的话,语气相当强硬的说:“既然都是死,那我要跟你死在一块儿!”
“我想还不至于。”邢笠恒抓紧了她的手,也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说:“如果杀手等我们已经到密室前才打电话,那表他人也在附近,甚至看得到我们。我想他不会把自己也一起炸了。”
当邢笠恒伸手扯下用胶带粘贴在墙上的手机时,看见萤幕上所显现的来电者,那是三个中文字,或者应该更正确的说是“汉字”,因为,那是他非常熟悉的一个名字——闵晏生。
“哈!原来是位老朋友。”邢笠恒冷笑着道。
“你在胡扯些什么啊?”袁俪娸都已经快急昏头了。
“当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是谁?”
袁俪娸马上恍然大悟。邢笠恒按下一个键接听手机。
“嗨!伙伴,好久不见!”邢笠恒故作轻松的说道。
“很好,你还是像以前一样。”闵晏生冷冷的说。
“老友重逢,你干嘛送我那么多的小包礼物?”
邢笠恒苦中作乐,同时以关怀的眼神察看身旁袁俪娸的反应,但是此处太暗了,他看不见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