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正藤搂住妻子微颤的身子,轻拍她的背,“好,我晓得了,有我在,我会处理,你要相信我。”
她是相信他,但是……“让人把田里的作物全都采收了,能收多少就收多少,刻不容缓。”
“小小,稻子还没全熟,再等半个月……”他知道她急,但也不能急成这样,都病急乱投医了。
“你认为这雨再下上十日,田里的作物保得住吗?”苏轻怜很认真地望着过于年轻的丈夫。
自幼生长在富裕中的齐正藤没遭遇过重大灾情,在他不到二十岁的生命里,最大的不如意是娘亲不爱他吧,他没种过田,没拿过锄头,所以感受不出粮食的重要性。
因为他随时有得吃,从未挨饿过。
“这……”他在心里回答,肯定保不住。
“你再想一下,若是大雨在两、三日内停了,被水浸泡过的粮食还能吃吗?早就泡烂了吧,若是我们手中有粮,那价格定要翻上一倍。”她还不晓得灾情有多严重,但粮食一定短缺,雨水冲断的桥梁和道路让各地难以通行。
用商人的角度切入,齐正藤一听两眼就亮了。“我懂了。”
她暗吁了口气,“那就把你能调到的人全派出去,作物虽未全部成熟,但现在已无法再等了,即使下雨也要抢收,收割的米麦要想办法烘干,收到米仓,要记得用木板架高,粮食不要堆放地面,避免潮湿发霉,要隔开……”
苏轻怜说得口有点干,夏茎适时送上一杯茶。
她其实很想偷懒,躲在被子里闷头睡大觉,外面的事交给男人去做,她只需管好内院的女人,婆婆也好,姨娘也罢,甚至是年幼的小泵,她只要栓上院子的门便可高枕无忧。
可是她想她是天生劳碌命吧,脑子里有很多事想做,也有很多人想要保全,在这非常时刻她不能怠惰,总有忙不完的事等着她处理,她只能顺其自然的往下走。
“还有果圔的挂果也要摘,不管它们熟了没,我可以拿来做腌制品、酿醋、酿果酒、做成蜜饯……”反正不浪费。
连半熟果也要利用?齐正藤哭笑不得,妻子比他更像个商人,不时往利字想,连废果也能当宝。
“对了,款冬,你到隔壁喊我爹来一趟,要快,快去快回,说我有事和他商量。”
有些事只有她爹做得到。
“是,小姐。”款冬福身一应。
“等等,走小门比较快。”不会耽误时间。
和苏府相连的那道墙,孩童高度的小门依旧在,以女子的身长穿梭是有点困难,不过侧着身还是能过。
屋外雨声淅淅,不见光的乌云厚厚的笼罩一片,偶而夹杂着呼呼风声,外头的地上满是湿鞋的雨水。
靶觉款冬去了好久,但实际上不到两刻钟,等待让人觉得时光好漫长,特别难熬,心如猫爪抓挠般难受。
蓦地,有几把青花油伞在雨中靠近,几道渐渐清晰的人影在伞下显现,脚下的鞋子都湿了。
“小小,有什么事?”先开口的是一脸急切的苏承文。
原来不只苏正通来了,苏轻怜的两个哥哥也来了,本来不放心的赵玉娘也想过来瞧瞧,但在丈夫和儿子的阻止下这才打消了来意,一个人在府里等消息。
因为苏府的人都晓得,家里这个小女儿把所有的银子都拿去买地了,正值丰收的关键期却下起这场雨,若是雨势不停,她的损失有多惨重呀!娘家人对她的关心一如往昔。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也来了?”苏轻怜很惊喜。
“还不是你那句“要快”,我们以为你发生事了,赶忙三步并两步的冲进雨里,连伞都差点忘了拿,你看,爹的官袍都淋湿了。”可见有多急,不敢有片刻停留。
没办法,即使嫁了人,苏轻怜还是苏府上下最宠爱的心肝宝贝。
“哼!爹疼我嘛,你吃味是不是?”一看到面露宠溺的亲爹,苏轻怜立时展露小女儿娇态。
“是吃味呀,你根本是磨人精,专门来折腾人的。”看她没事也就安心了,她这一年闹的事可不少。
先是掌权,接着是老夫人过世,而后当家,庶长子又弄了些小风波为难夫妻俩,再来便是这场雨。
“就折腾你,就折腾你,怎样?”
她任性地耍起小无赖,在自家人面前全无顾忌,让人欢喜又感慨。
婚后的苏轻怜过得有点压抑,不能像未嫁前那般随心所欲,想撒娇就撒娇,想出游就出游,她上有公婆,下有姑叔,凡事要讲规矩,以齐府媳妇的身分掌理一座府邸。
所以能看到她开心的笑,他们也是很高兴,只是难免感伤她无法随心所欲,被世俗观念和礼教约束住。
“不怎么样,谁叫我是你兄长。”苏承文很无奈的皱眉,装出莫可奈何的苦瓜脸,“有妹如此,只好受了。”
“好哥哥。”苏轻怜淘气的拍拍兄长肩膀。
一旁在擦拭官袍的苏正通看到一双儿女斗嘴的模样,嘴边的笑纹微微扬起,眉间的皱褶平了些。
“女儿,你找爹来干什么?瞧你都不小了,还是一样的顽皮。”他这女儿很好,再没有比她更好的。
“爹,你有没有想这场秋雨会带来什么灾情?”她爹是地方官,首当其冲,不可不预做防范。
这正是他所苦恼的,镇日难露欢颜。“你说说,爹听着,爹这颗头是一个头两个大,疼呀!”
“爹,不是女儿危言耸听,你还记得工部派人来疏浚修堤吗?我跑去偷看了一眼,他们的堤防修得不够高,而且堤壁太薄,小雨小风不成问题,但像这样的连月雨恐怕挡不住上游冲刷下来的雨水。”她提醒过修堤的监工,但被严厉的喝退,说她不懂工事少发言。
“你是说有溃堤的危险?”苏正通松开的眉头又拧紧了。
苏轻怜用力的点头,“不无可能。”
“爹该先疏散百姓……”见女儿摇头,他停下话来等她说。
“百姓肯不肯走是一回事,毕竟洪水未至前,谁都不肯相信堤防挡不了大水,要他们离开自己的家何其困难,而且要退到哪去,咱们无处可去。”到处都在下雨,躲到山里更危险,天雨路滑,不但可能山洪暴发,也可能遇到土石流。
“那你的建议是?”他的女儿从小就有超乎寻常的智慧,她很聪明,他相信她。
“爹,我们县城的城墙很高,应该挡得住洪水,你让人找来大口袋子,越多越好,往里面装沙填土,摆放在四座城门内侧,一见形势不对,就将一只一只的沙袋把城门填实了,让外头的水进不来……”形成盆底现象,外满内干。
“嗯!不错,我家小小真是聪慧。”苏正通欣慰地抚着长须,频频露出满意的笑容。
什么你家的小小,明明是我家的,岳父大人你搞错了。微带不满的齐正藤睨了苏正通一眼,但在看到妻子侃侃而谈的飞扬神采时,他又双眼溢满骄傲,他家娘子真能干。
“爹呀,你不要急着赞扬你女儿,你要组织起百姓,让他们准备能载人的木盆,万一水淹进城里,能靠着木盆飘在水面逃生,或是逃到高一点的屋顶等待救援。”
“嗯嗯,真机智,反应灵敏,很好很好。”他心头的重担可以放下一半了,有这个女儿,凡事省事多了。
“爹,我带人去装沙袋,挨家挨户让百姓们备妥木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们做了防备了,之后如何只能看天意,朝廷怪不到爹头上。”苏承文率先提出为父分忧。
“好,你去做,我让守城的官兵去帮你。”儿子有这份孝心,他轻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