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儿,父皇快要不行了,最近有不少臣子担心皇上一死,因国丧宫里不能办喜事,便急急忙忙想往咱们府里塞人?咱们家只是座三进宅院,哪里容得下这么多女人,不过非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他沉吟须臾,叹道:“还不生气吗?有人想插进我们之间,你不气急败坏?你说过的,生气不要憋着,醒来吧,醒来狠狠打我几下,好不?”
五福没有醒,但他说的每句话,她都听在耳里。
她听见他的自怨自悲,听见他的耐心哄骗,他为着教她醒来,真是什么法子都用尽了,只是、她无法呀……
如果可以的,她也想动动嘴唇,想让羽黄给她喝好多好多水,因为她的嘴麻木得像神经断掉似的,不知道谁在她喉咙里燃起一把火,把她的心肝肠肺肾全都烧了,她像钢胚似的被丢进炉里锻烧,熊熊大火日夜不停烧着……
那火吻后的疼痛,痛得她想松开手,想任由灵魂离开躯体,痛得她开始自我说服,放弃吧,走过奈何桥喝碗孟婆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可是他不断不断对她说话,好几次他的泪水坠落她的脸颊,明明是温热的泪水却清凉了她的心。
然后一个不经意发觉,在他说话的时候,疼痛会减少几分,他不是药,却能为她止疼。
有这样一个时刻呼唤她、哄着她的男人在,她怎舍得离开?怎舍得奔向幽冥地界。
于是她留下来了,和生命拉锯,用尽力气忍受疼痛,他在等待她清醒时她也在等待奇迹,她想要抱住他,一百次一千次告诉他,“我听见了,听见你的真心,听见我是你的唯一。”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老天爷不作美,非要让他娶进几个姊妹,她不会认了。
她会哭会闹会吵,还会把加了砒霜的糖果放到那些女人面前,向她们撂狠话,“如果你们不怕死,如果你们不介意独守空闺,如果你们觉得自己妖得过我这个妖妃,尽避嫁进来,到时候什么东西给不起,一副上好的柳木棺材本妖妃一定舍得送。”
她没醒,但一颗心却是再清透不过,她爱他、要他,她愿意为了他当坏女人,她愿意使手段、费心尽力,把他的一辈子紧紧攥在掌心里,不让任何人觊觎。
第14章(3)
熙风拿起一块糖,在她鼻子前晃来晃去,软声哄着。
“这是礼珍坊的松子糖,很香很甜很好吃,果果说这家的糖再好吃不过,可惜贵得很,不是人人都吃得起,你总得溃上好几天才舍得让果果去买,可万一被刘嬷嬷发现,你那个心啊……果果形容得很贴切,说是痛不欲生。
“福儿,知不知道,我现在也痛不欲生,不是因为刘嬷嬷搜走我的糖,而是因为你连看都不愿意再看我一眼。求求你醒来吧,我承诺,你一清醒,爷就把礼珍坊买下来给你当礼物,以后想吃就吃,不必攒银子。”
她想吃!她想吃!但是手动不了,嘴巴张不开,然后松子糖的甜香不见了,她听见他在咀嚼的声音。
“听见没,我吃掉一块,你再不醒,我就全部吃光光。”
他在恐吓她,但语气中心疼比恐吓多很多。
心好酸,因为她想起果果在病床前嘟囔,她说:“不公平,姑爷啥都不吃、成天吃糖果给小姐看,怎么胖不起来?我们家小姐,一盘糖吞下去,腰围就要宽上一寸呢。”
丙果傻,她不知道郁伤肝、悲伤心,他的心肝通通坏掉了,吃什么当然都胖不了。
“福儿,试着睁开眼睛吧,你不知道,为了我不肯纳侧妃、娶良娣,外面的人把你传得多难听。他们说你媚主、说你不贤良,还有人把李彤桦形容成受害者。
为了帮你出气,我把李彤桦给办了。想不想听听那场景有多精彩?你想的对不对?好,你快醒来、我就告诉你。”
他不说了,她急啊!她很想听,想知道李彤桦的下场。
在彩蝶服侍她喝下毒茶之后,转眼抢下杯子,仰头喝掉剩下的大半杯,彩蝶哭着跪求她原谅,说她爹娘家人的性命都被抓在李彤桦手里,做下此事真的情非得已。
彩蝶泪流满面说要用自己的命来赔偿,可彩蝶赔不来的呀,她有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一天一天等着她张开眼。
刘嬷嬷在床边照料她时说:“太子爷瘦得教人心惊,我真担心蠘烛两头烧,他的身子熬不过去,好小姐,你就发发好心肠,快点醒来吧。”
她娘说:“我的女儿没福气,好不容易碰上太子爷这样心疼人的,却是……福儿醒醒吧,别再折腾爹娘,折腾心疼你的男人。”
娘哭了,听见她的伤心,听见祖父和爹的叹息,也听见两个弟弟背着人偷偷握住她的手发誓,发誓会好好读书、赚很多钱给姊姊买糖吃。
好几次,她拚了命想撑开眼皮,她想醒来看看为自己憔悴的太子爷,看看为自己操碎心的爹娘亲人,她想紧抱住爷,告诉他,她有多爱他,不只一生一世,她要与他永生永世……
长声轻喟,最终,他还是舍不得吊她胃口,还是把处理李彤桦的过程说了。
抱紧她,脸颊与她相贴,熙风回想那日的场景,缓缓开口。
“皇后让我带李氏回府,我没下车,让涂管事把行李送出来,便直奔济县。我到济县赈灾之事,父皇没让其它人知道,因为我回京的目的是安定民心,让朝臣百官、地方百姓知道,父皇膝下仍有可用的儿子。
“此事皇后不知,府里上下除涂管事和你几个丫头之外,也无人知晓。所以当“四爷”进了李氏的房里,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那四爷是邱大扮的,他一向是我的替身,当初在皇陵,吴大人上门搜刺客那次,要不是他被上官先生带到北疆,否则有他在,你就不必经历那场惊心动魄。
“邱大好本事,短短一个多月便把李氏的肚子给弄大。他还写信同我邀功呢,说他日夜普降甘霖,身子发虚。爷慷慨,赏他五千两纹银,好好补身子。
“回京后,我先命人软禁她,得空了,我进李氏房里,劈头就骂,“爷不曾与你同房,你肚子里的孽种是谁的!”
“她被这话吓得六神无主,我让涂管事和满屋子下人进去回话。涂管事证实我打回宫那天便离京办差,还说整个院子的下人都可以作证李氏放荡成性,夜夜与人寻欢作乐。
“她是个精明的,几句话就猜出来爷摆了她一道,她怒声相抗,我没否认。
“我说:“爷承诺过,你安分守己一辈子,该给你的东西,爷一份不少,但你贪求了自己不该得的东西,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贪心付出代价。”
“我想过的,想为福儿积德放过她,我本打算对外宣称李氏因娘家败落,成日郁郁寡欢病重而亡,然后给她一笔银子,让她改名换姓,找个地方重新来过。
“但,是她自找的,她哭吼大叫,说她绝对不会离开我,说身为妻子希望丈夫宠爱是天经地义、不是贪心。她说如果不是她向皇后动之以情、诉之以理,皇后不会同意立我为太子。
“是不是笑话,她居然要我承她的情?殊不知,今日之事是我花十几年功夫,一步步铺陈出来的。
“我笑看她的愚蠢,回答她——没有她,我也会成为太子,也会亲手毁了褚家、李家,也会让那些作恶多端的人得到报应,我不是神,但天地间总要有人主持公道正义,世间才不会令人觉得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