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补偿她,前生,她被爸妈嫌得要死,但这一世,却饱受疼爱,连没见过面的哥哥也是对她很好……
杜雨胜心中感触交集,话便没能忍住,“我十二岁的时候,生过一次大病,哥哥便是在我昏迷时出发走险货,爹爹说,哥哥原本想等我醒的,可是,总不能要大伙等他一个,我又不晓得什么时候会睁眼,所以还是如期出发,虽然在外地,可是信件却没少过,每次写信都是问我身体如何,要好好保重,偶尔还会捎上一些小玩具,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可是,我知道哥哥挂念着我。”
杜雨胜双手紧紧握住盒子,“爹娘临走前只挂念两件事情,儿子怎么了,女儿怎么办——等我回临将府,我可以跟爹娘说,儿子回来了,女儿很好,我希望他们放心。”
华定月模模她的头,安抚似的,“爹娘很疼你吧!”
“嗯,都说女儿是赔钱货,可爹娘把我当成掌上明珠,爹爹每日回家,便是从外头一路喊着乖女儿、乖女儿的进来,娘更不用说,家里养得起绣娘,可她还是一针一线缝制我的衣服鞋袜,我爱拨算盘,不爱刺绣,喜欢画画,不读女诫,她也都随我,开饭时,爹娘总把好吃的往我碗里放,后来,大老爷过世,新老爷赶我们一家出来,爹爹便在海港给其他商船的老板点货讲价,有时船忙,我便去当帮手,海港本来就有不少算盘娘子,因此女子出现在海港,并不算奇特,也没人会多看。”
华定月微笑说,“你的讲价能力便是在海港训练出来的?”
“嗯。”杜雨胜点头,“在南方海港,除了杜家商船之外,能与之抗衡的就是安家商船,安家的大爷在海港见了我,跟爹爹出价一千两,想买我为妾,直出到一万两,爹爹也不肯,爹爹说,他把我养大,可不是为了让我去给人为妾,让人糟蹋的,有人跟爹爹说,那多少人求之不得啊,安大爷年纪虽然大,但正因为年纪大,肯定疼爱新姨娘,何况,把丫头卖了,那钱就可以去找儿子了,你猜我爹爹怎么回?他说,都两年过去,儿子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心里有数,不需要为了无法改变的事实毁了女儿一辈子,他只希望女儿嫁个好人家,至于找儿子的事,他自己会想办法。”
“重男轻女是人之常情,你爹能这样想,真了不起。”
“我爹娘,是最棒的爹娘。”
虽然说,时间有点短,只有四年缘分,但她已经很感谢了,终于知道有家人的感觉,终于知道,被人放在心里是什么感觉。
不是名门千金,却更胜千金。
第6章(1)
华定月回到将军府是府上大事。
华晁跟蓝氏知道小儿子这一个月是在碧玉别院养伤而不是在江南做生意,自然是把华定疆跟小刘氏骂了一顿,说儿子受伤,爹娘却不知道,这像什么话。
罢好两人最近因为天热,都没睡得好,身体不太舒服,现在更是把身体不舒服连结到亲子连心上,说都是他们自作主张,才害得两人心里不安,华定疆跟小刘氏十分无辜,但又顶不得嘴,只能让老人家骂,后来还是华定月出手,才把两个老人家哄下来。
饼几日,家里请来的说书女先生在晚饭时说段子,杜雨胜也被召唤去了——自从她在新婚第二天交出白色元帕,又连续好几天推说等六爷太晚,实在身体不舒服而没去给蓝氏请安之后,她在将军府基本上就接近隐形,而当她搬到翡翠斋之后,那就接近不存在了,早上不去问安,晚饭不一起吃,逢年过节她都没出现,据说,华家上上下下都十分有默契当作没六女乃女乃这个人,甚至连杜雨胜自己,有时都会有种住在客栈的爽快感,所以当蓝氏身边的王嬷嬷跟她传话时,她内心只有一种想叹气的感觉。
王嬷嬷还一脸报喜的表情,一副“夫人终于待见六女乃女乃了,真是恭喜”的样子,但说实话,杜雨胜还真不想去。
在杜家时,她也被召去几次那种场合,永远都是长辈发表谬论,晚辈说着违心之论,一顿饭下来,没吃饱就算了,还精神紧绷得得泡澡加按摩才能解除,有时候还会作恶梦,搬到翡翠斋之后,她还以为永远不用再演那种场面戏,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只能安慰自己,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当一天媳妇装一天样,她去!
因为是家宴,倒不好意思随便穿了,又让暖春跟凉夏给她换了衣服,她爱的棉布衣换成丝绸,裙子是一条百鸟朝凤,首饰虽然不爱,但不戴也不行,毕竟是六女乃女乃,好歹要有些样子,婆婆跟嫂子是不会说什么,但侍妾们可是睁着眼睛看,翡翠斋的嬷嬷说,这几日总有小丫头在门口张望,还见过二房的姨娘,以及三房的庶姑娘,大抵是听了她在碧玉别院发落江姨娘之事,好奇想来瞧瞧。
杜雨胜对争宠没兴趣,但是,威严还是要立一下的,告诉她们六女乃女乃跟姨娘之间的差距,免得哪天她们从看看变成敲门,那样她很麻烦,招待也不是,不招待也不是,所以最好的策略就是,从身分上拉远距离,让她们不敢上门。
眉粉,胭脂,看看铜镜,自己也觉得颇满意。
暖春立刻赞美,“小姐真好看。”
“那是当然。”镜中的自己才十八岁呢,青春正好,何况她这两年还挺养尊处优,天天炖燕窝,自然把自己养得白白又美美。
“小姐想好要戴什么首饰了吗?”
“把我那支琉璃火凤钗拿出来,金丝琥珀耳环,东珠手镅,就这样吧。”
“三样会不会太少了?”凉夏提醒她,“那场合虽然是家宴,可各房姨娘都会去的。”
杜雨胜看了看铜镜,“侍妾们就算没看首饰的眼力,但至少会有看主母的眼力,嫂子们要是看不出琉璃火凤钗的价值,那就真的没救了,我就算戴了金色头盆也没用。”
杜家的家宴通常就是女人们展示自己有多受宠的场合,姨娘会把好的东西全穿戴在身上,想跟其他姨娘比一比,小姐们也是如此,嫡女要气势,但庶女也未必肯被压,而一场好戏中,主母自然也不能缺席,主母的打扮要是盛重不起来,那通常就是丈夫离心,对主母来说是很丢脸的事情,当然另一方面,也种下了姨娘造次的原因。
想来,华家也差不多会是这样。
杜雨胜不在乎丢脸与否,但她不希望有人造次,所以她得把好家伙都穿戴在身上,以告诉诸女子,敝人不是好惹的,别乱来。
装备妥当后,觉得时间还有点早,便拿了调香书到院子的凉亭坐下,又吩咐小厨房做一些点心上来,家宴冗长,无聊,又不能开怀吃,所以她还是先来一碗肉羹比较实在。
木香,水莲香,清竹,牡丹,醉梦香……
凉夏咦的一声,小声道,“六爷来了。”
杜雨胜把书放下,从垂花门走进来的,还真是她夫君哎,说来,这还是华定月第一次到翡翠斋。
凉夏早识趣的退下了——华定月在碧玉别院对她的态度,已经完全收服凉夏,回到翡翠斋后,她三不五时就会说,“六爷人真好,小姐您真不考虑考虑吗”,而当一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已经把姑爷认定为可托付之人,接下来会做的,就是制造机会。
看着男人朝她走过来,杜雨胜又在心中默念,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当一天媳妇装一天样,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当一天媳妇装一天样,吸气,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