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门下食客不少,也常有人毛遂自荐,但一个少年如此大言不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便注意起他。
他那时候不过开玩笑的说:“拿出你的本事,让我知道你真可以监察百官,我就保你进镇辅司里头当官。”
那时候欧阳霄笑了,一脸的自信,就在他要忘记这回事的时候,他收到了欧阳霄送来的有关皇商涉嫌舞弊江南考场的证据,虽说不齐全,但要抓人倒也足够了。
他补足了一些东西把结果交给皇伯父之后,朝堂上自是一番腥风血雨,而在这同时,他也信守了承诺,让那个少年暗中入仕,成了镇辅司里的五品官。
许多人不明白,欧阳霄这个右都督,不办案则已,一旦出手就是大案,办一次案子就连升几级,十年不到,已经升至从二品,如果不是镇辅司这位置太过敏感,他无法正大光明站在百官面前,大多数人只知道镇辅司里能人辈出,却不知道他们的真面目,否则他早不知道让多少人给盯上了。
欧阳霄轻挑眉,冷淡的容颜平添几分风姿,他淡淡的说着,“你要不要看个仔细,再来说到底是谁要向谁行礼。”
欧子刓正想要开口训斥,忽然见到了他衣裳上的玄机,那朱红色的官袍是从二品的官服,而他腰上挂着的腰牌,是专属镇辅司的。
从二品,又是镇辅司的……那不就是镇辅司的左右都督吗?
欧子刓瞪大了眼,吓得站起身连连后退,还撞倒了小几上的茶,“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会……”
欧阳霄噙着笑,手指碰着腰上的刀,“说来这还得全都归功于三叔,若不是当年那件事,也不会让我决心去见世子爷,然后世子爷就引荐我进了镇辅司,一直当上了右都督,三叔,你说就冲着这个,我似乎的确该给你行个礼的是不是?”
细薄长的刀身被他缓缓地抽出,那光亮的刀面上映照出了欧子刓恍惚的蠢脸。
他看着这个被他设计逐出府的侄儿,刚刚美好的计划全都不敢再想,甚至还忍不住担心起自己来。
“不、不……这都只是误会,三叔就是久没见你了,开个玩笑、玩笑……”他不停擦着额上汗珠,见那刀子还没收起,他就没办法放下心。“好侄儿,都是三叔没脑子,是三叔错了,大大的错了!苞三叔回族里去,说孝期行婬的是我不是你,再请了族老把你重新给写进族谱里?呵呵……在镇辅司总是见不得光的,不如好好的考个功名好光宗耀祖……你说是不是?”
欧子刓现在可是万分的后悔了,后悔自己那时候为什么要挑唆大哥把欧阳霄给逐出族里,现在可好,镇辅司的右都督,真要弄死他不就是一句话。
他那时候为什么要自作聪明挖了个坑给欧阳霄跳啊?
别人不知道,可他和欧阳霄都心知肚明,孝期行婬那件事情如果不是他设了个陷阱在那儿,那丫头又是欧阳霄的心上人,他的计谋也不可能进行这么顺利,然后抓着把柄把人给踢出国公府。
这小子要是报复起来可怎么好?
华绍懿在一边看够了热闹,探手把欧子刓放在一边的圣旨给接了过来,直接摊开看了看,然后笑笑地看向欧子刓,“看来是不需要了,皇伯父已经赐了他同举人出身,年后可以一起入京参加这次的春闿了。”
欧阳霄没想到自己得的赏赐居然是这个,他忍不住看向华绍懿,就见华绍懿点头,狡黠一笑。
“一个右都督可不能永远只挂了个秀才的名头,再说了,难道你不想让蒲娘子真正的穿上凤冠霞帔?”华绍懿用低沉的声音缓缓的诱惑着,“凤冠霞帔,这天下哪个女人不羡慕不渴望。”
欧阳霄想象起她梳起头发,头上戴着凤冠,一身华美的装扮,抬起脸娇娇的看着他笑,心里忍不住一热,想也不想的就接过了圣旨,恨不得现在就能上场考试。
两个人说着话,谁也没去留意欧子刓正偷偷模模地往屋子外走,然而溜出了屋子,他却是满肚子的不甘心。
可现在不甘心又如何,他一个五品官难道还能够压着从二品的欧阳霄不成。
欧子刓灰溜溜的离开了,而接了圣旨的欧阳霄则是迫不及待的跑去跟心上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我也得了赏了?”蒲梓伶有些诧异,完全没想过她一个平民女子居然也能得到赏赐。
“是啊,皇伯父赐了田地和银两给你,以后你和子川两个的日子可全都靠你了。”
疫情控制住后,华绍懿去看过他们在风口崖的家和那片荒山,想到那景象,忍不住大笑之后才能够一脸正经地说着。
蒲梓伶睨了某个当初做戏做过了头的人一眼,然后喜笑颜开的看着手里的圣旨,总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虽然那上头写的是文言文,对于她这个对英文比对古文熟的人来说,大概跟天书没什么两样,但辛苦被看见的成就感还是很值得高兴的。
只是所谓的乐极生悲大概就是如此了,仔细看了究竟被赏了多少金银珠宝后,缺钱缺得很的她忍不住兴奋地想要坐起来,结果就在肚子用力的瞬间,她只觉得肚子一疼,感觉一阵湿意。
她手中的圣旨落在了被子上头,才刚想要让欧阳霄找大夫来,一阵抽痛让她皱紧了眉,声音也卡在喉咙里。
欧阳霄即使正和华绍懿说话,一双眼睛还是随时都看着她,一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不对,连忙就坐到床边着急地问:“怎么了?哪里疼?”
才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是满头大汗,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挤出声音,“我……我好像要生了……”虽然她很小心了,但显然还是早产了。
“生……要生了?!”欧阳霄楞在当场,整个人傻傻地看着她痛得有些狰狞的脸,觉得自己好像没听懂她的话。
还是华绍懿冷静的连忙喊了人进来,一下子大夫、产婆还有丫鬟们把他们两个大男人给挤开,把床边包围得水泄不通。
华绍懿和欧阳霄两个人最终被赶出去,屋子的门窗全都被关了起来,他们两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久,屋子里传出喊叫声。
“啊——”
女人的尖叫一声比一声高亢,欧阳霄在外头听得脸色惨白,恨不得贴在门口,随时准备冲进去。
当一声婴啼划破宁静,欧阳霄再也忍不住地冲了进去,他推开产婆丫鬟还有抱着孩子的大夫,眼里只有那个面色惨白,发丝凌乱的女子。
蒲梓伶用尽了力气,好不容易把孩子生下后就累得闭上了眼,当她好不容易攒足了力气再次睁开眼想要看看孩子时,却先见到一个红着眼的男人半跪在床边,手还紧紧地拉着她的。
“等哪日你金榜题名,我们就成亲如何?”
她笑着,声音虚弱,可是看着他的神情,满满的幸福感像在心中满溢开来。
旁边伺候的人都瞪大了眼,没想到这一对男女连孩子都生了,却是还没成亲?
欧阳霄点点头,轻抚着她汗湿的发,即使她现在虚弱不堪,甚至刚刚因为用力过度而让脸上还有脖子上出现淡淡的血丝,但是在他的眼里,现在的她却是最美的。
“好。”她既然开口,那么他就会替她办到,只是金榜题名罢了,就是要他为了她再次放弃所有,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微微笑着,抓着他的手,很想说其实她只是开玩笑的,其实只要是他,就算只是一身布衣,她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