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聿笑得有些艰难,也等着她继续说,只是她竟也语塞,三人间的气氛显得十分凝窒。
不如,让他开口吧!
“再见。”徐家聿笑着道别,心里却滴着血。要知道说出这句话,他必须下多大的决心?
而这句“再见”,就如同双面刃,狠狠地剜着两颗早已纠缠在一起的心,像是要一刀斩断彼此间的联系。
张芳妤顿时泪水盈眶,强忍着不敢落下。
他又再一次推开她了……是否对他而言,她终究只是他奉命保护的人?那么,他来救她时,那个忘情的拥抱又算什么呢?
她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不再多看他一眼,一步步走下阶梯,一步步远离他。
深吸口气,张芳妤迈开的脚步大了些,像是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如果不能在一起,那不如躲得远远地,也不用再折磨彼此的心……
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徐家聿只觉越来越沉重,一点也没有解月兑的轻快。
“为什么看着你……比想着她更痛?”他轻声问着已经不会回头的人影。
在路灯的昏黄光芒照耀下,他突然觉得这情景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努力地回想,就在他百思不解时,远处传来划破空气的细微声响,一道闪光从他眼角划过,正中张芳妤的背心,令她几乎往前扑倒。
霎时,从她胸口迸散的点点阴影,如同黑红色的血雾将她包围。
这一幕,勾起了他的回忆——
血红色的玫瑰花瓣在空中飞舞着,映着昏黄的路灯光线,华丽而诡异……
而此刻,漫天洒落的,是温热而带着腥味的血珠!
徐家聿立时拔腿飞奔,彷佛旋风般朝远方那双僵立的人影而去。
血红色的玫瑰花瓣落在地上,犹如斑斑血迹……
何仲豪惊恐地瞪大双眼,血腥味萦绕鼻间,他的颊上、手中都溅上点点血痕,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殛,浑身剧烈地抖动。
“血、血——”他惊骇地失声吼叫,几乎陷入疯狂。
张芳妤木然地站着,缓缓低下头,看着胸口汩汩冒出的鲜血。
为什么有血?为什么她的心好痛?
她举起颤抖不已的手,轻轻捂住涌出鲜血的伤口。
抬起头,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浮上心头。
那一夜,徐家聿牵着她的手,好温暖,好幸福。
那一夜,还有漫天飞舞的玫瑰花。
那一夜,他终于接受她请的冷飮。
啊,她还没有问他……
第8章(2)
再也支撑不住,她眼前一黑,旋即往后倒去。
倒在一个拥有熟悉气味的怀里。
她努力睁开双眼,想确认这气味的来源,却发现映入眼帘的面孔,为何充满悲伤与不可置信呢?
即使力气即将耗尽,她还是使劲抬起手,抚上徐家聿紧绷哀戚的脸庞,但终究还是无力地滑落,留下模糊的血手印。
“徐家聿,我想问你……”她深深地望着他,脸上绽出一抹微笑。
“不要说话!”徐家聿紧紧拥住她,深怕稍微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泪水顺着刚毅的轮廓滑下,滴落在她的眉心,烧灼着两人的灵魂。
“可是我怕……没机会问了……”眼前越来越黑,说话也越来越费力,她用意志勉强支撑,如果这是最后的机会,就算耗尽生命,又有什么关系呢?
“救护车就快来了,我拚了命救你,你一定要撑下去——”他的声调颤抖且带着鼻音,心急如焚,恨不得抱起她直奔医院。
张芳妤摇摇头,她已经看不见他了。模索着找到他厚实的手掌,紧紧握住,像是抓住最后的浮木。
“怎么样……才能让你……像记着铃木真依一样……”她疲惫地闭上眼,用最后的力气,吐出心中最后的疑问。“记着我……”
她苍白的手滑出他的掌心,垂在身侧,脑海中仅剩下最后一丝意识。
她终于还是问了,可惜,已经听不见他的答案了……
靶觉到怀中的人不再有任何反应,徐家聿心中紧绷的那条弦,终于断裂。
“不——”
滴——滴——
四周是一片冷漠的白,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规律的机器运作声,让这空间不那么死寂凝结。
呼吸器罩在张芳妤没有血色的脸上,衬得她的脸格外柔弱小巧。她的呼吸很轻,轻得彷佛随时会失去声息。
好像陷入了极深沉的睡眠,她的眼皮不曾睁开,更不曾翻身,就这么静静地躺着,躺在一片白茫茫的背景中。
棒着玻璃墙,面容憔悴的徐家聿痴痴凝望,期盼她就算动一动手指也好,别总是无声无息地躺着,让他揪紧了心,却又无能为力。
“仲豪、仲豪啊!”
背后蓦地传来的呼喊,拉回了他的思绪,徐家聿转身一看,一对中年夫妇走了过来,带着焦急的神色,却在看清他的脸时,双双愣了一下。
“走错了吗?”中年男子问着眼眶泛红的妻子。
“没错啊,护士小姐说是这里啊!”
徐家聿看着他们,想了一下,大概猜到他们是什么人。
“请问是张芳妤的家人吗?”
听他这么问,中年夫妇对望了一眼,连忙答道:“是、是,我们芳妤呢?”
一说到女儿,他们显得格外仓皇着急,盼望着能尽快见到她。
徐家聿指指前方,中年夫妇立刻靠了过去,透过玻璃墙,看见一动也不动的苍白人儿,顿时老泪纵横。
“芳妤啊……”张母泣不成声,双手贴着玻璃,恨不得马上飞到女儿身边。
张父搀扶着她,脸上也是两行泪水,却得强自忍住,支撑着深受打击的妻子。
饼了好一会儿,两人终于接受眼前的事实,即使心中依旧悲痛,但情绪已渐渐缓和,只是泪水仍兀自掉个不停。
张父留意到徐家聿的存在,打量了他一下。
他不认得他,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过,这年轻人神色看起来相当疲惫,眼中还泛着血丝,在他们北上赶来医院之前,应该已经在这里守了很久吧!
“请问,你是哪位?”
“啊,抱歉,我忘了自我介绍。”虽然生理与心理,都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与伤痛,但他仍保持着和善的表情。“我是徐家聿,是这几个月以来一直负责保护……张小姐的警察。”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你是警察?!”张家夫妇都非常讶异。“为什么芳妤要警察保护?那仲豪呢?怎么没看到他?”
“是,我是警察,但我却……没能保护她。”
他深吸口气,压抑着内心躁动的情绪,在她的父母面前,将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说明清楚。
做完笔录的那一晚,张芳妤离开警局没多远就被狙击。这一次,子弹很准确地击中她,而非像之前仅是带着警告意味的威胁。
子弹贯穿了胸口,离心脏不到几公分的距离,失血过多加上短暂休克,原本体力已十分衰弱的她,陷入深深的昏迷。
还以为抓到黑鹰,追杀事件就告一段落,没想到在所有人松懈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唉。”张父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身为父亲的怜爱与不舍表露无遗。“这不能怪你,是我们芳妤的命,她注定要遇上这个劫难。”
他轻轻搂着妻子,在心里祈祷上天能保佑女儿,让她度过难关。
“对了,仲豪又到哪去了?”刚刚这年轻的警察,并没有提到何仲豪的下落。
“他……”徐家聿既犹豫又无奈,不知该怎么告诉他们这个事实。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张父突然变了脸色,满脸惊恐。“难道他……”
“不。”他知道张父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否认。“何先生受到很大的打击,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情绪非常不稳定。我们已经安排了医生为他诊治,相信只要休息一阵子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