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带着难以启齿又犹豫不决的表情,终于完全吸引注裴母的注意力。
“什么事?”裴母好奇的开口问道。
经过两年多朝夕相处与相依为命,她们这对婆媳早已亲如母女,到达一种无话不说的地步,因此对于媳妇此刻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她真的很惊讶,也很好奇她想与自己商量的到底是何事?
“娘,您对彩袖有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裴母轻愣了一下,问媳妇,“你问的是我对她的人、她的能力,还是整个人的看法?”
“整个人。”
“一个聪明而忠心的好丫头。”裴母说,一言以蔽之。
兰郁华等了一会儿,见婆婆没有第二句评语,不由得有些呆滞。“娘,您对彩袖的看法就只有这么一句话吗?”
裴母点点头。
兰郁华嘴巴张了张,突然有种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说什么的感觉。
“怎么了?”裴母问道,“难道你想与我商量的事和彩袖丫头有关?”
兰郁华点了点头。
裴母顿时皱起了眉头,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媳妇,脸上表情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她问道:“你该不会是想与我商量,想让翊儿纳彩袖那丫头为妾吧?”
“什么?”兰郁华一呆,一张脸慢慢地白了。她从没有过那样的意思,但是婆婆会这样说,是不是婆婆早有这个打算了?不自觉的,她握紧了拳头,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却不小心压挤到腻在她怀里的儿子。
“娘,痛痛。”
儿子扁嘴的痛呼声立刻将她惊醒,她赶紧松开紧握的手,只是心上那种被揪紧的感觉却一点也没放松,只有更加紧缩,紧得她都快要窒息了。
然后,她听见自己开口说:“娘想要彩袖做夫君的妾室吗?好,那媳妇去问问彩袖,如果彩袖同意的话——”
“等一下!”裴母打断她,“我的意思是问你,你想与我商量的事是为翊儿纳彩袖为妾的事吗?而不是我想要帮儿子纳妾。”
“媳妇原没这种想法,但是如果婆婆想的话——”
“停!”裴母再度打断媳妇,对着脸色苍白却强自镇定的表现出若无其事的兰郁华说道:“我从没有想让儿子纳妾的想法,除非是儿子成亲多年,媳妇却始终生不出孩子,在无可奈何之下才会做此打算。但很明显,这个打算永远都不会用到了。”
兰郁华呆呆的看着裴母,脑袋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她问自己刚刚听见了什么,婆婆刚刚说了什么,但空白的脑袋却无法回答她,直到婆婆突然伸手帮她拭去滑落脸颊上的泪水,听见婆婆带着心疼的语气对她说的话,她才确定自己刚刚没听错。
裴母说:“你这个傻孩子,不喜欢、不想要就要说出来啊,为什么要强颜欢笑的强迫自己去接受另外一个女人来分享属于你的家庭和夫婿?真是个傻孩子。”
“娘哭哭。娘,不哭,不哭。”儿子的小手落在她脸上,学着他女乃女乃帮她擦着泪水。
“好,娘不哭,娘不哭。”她吸着鼻子,抹去泪水,对儿子微笑道,然后又吻了吻儿子的小脸后,这才抬头看向全天底下最好的婆婆。
她何其幸运,竟能遇见这样一个和蔼可亲、善解人意又好相处、好服侍的婆婆?即便这是老天为了补偿她上辈子所受的罪与苦,这也太过了,会让她受之有愧的。
“都说不哭了,怎么还泪流不止,孩子在看你呢,别哭了。”裴母再度伸手为她拭泪道。
“娘,媳妇定会好好的孝敬您一辈子的。”她开口沙哑的对婆婆说。
“好。”裴母满脸欣慰,笑逐颜开的对她点头微笑道。一顿后,又带着些许好奇,言归正传的对她说:“误会解释清楚了,咱们现在可以继续来说彩袖那丫头的事了。所以,你要与我商量的到底是什么事?”
兰郁华这回不敢再支吾犹豫、拐弯抹角了,免得又像刚刚那样横生枝节。
她擦干脸上的泪水,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之后,才开口说:“娘,彩袖这两年对媳妇以及咱们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想必您也都知道吧?”
自从两年前她决定一肩扛起守护这个家的责任后,彩袖便成了她的左右臂膀,为了帮她而城里城外两地奔波,甚至以一个小泵娘的身分行经商之事,和一群男子或莽汉们接触与周旋,只为帮她撑起她所盘下的那间铺子,帮铺子赚钱。
彩袖为她所做的一切真让她有种无以为报的感觉,即便她已将铺子十分之一的收益分给了她——原本要给三分之一的,那丫头却死不肯接受,一直降到十分之一才勉强接受——也不许她再以奴婢自称,并待她情同姊妹,但她仍觉得欠她许多。
因此她想了又想,终于想到一个彩袖绝对会接受,并且也能让她稍感满意的回报方式。
“嗯,娘知道。”'裴母看着媳妇点头道。
娘知道就好。兰郁华心想着,然后继续说:“其实有件事媳妇一直都没有告诉您,早在媳妇成亲之前,媳妇就已经将彩袖的卖身契还给她,所以彩袖并不是真正的奴婢。她之所以会成为媳妇的陪嫁,继续待在媳妇身边,是因为她在这世上早已没了亲人,无处可去,所以才选择留在媳妇身边与媳妇为伴。
“彩袖的父亲生前是位教书先生,说起来她也算是出身于书香之家,与媳妇的出身颇为相似,差别只在于彩袖的父亲生前未得功名,而媳妇的父亲却考取了功名,成了现今官拜四品的殿阁学士。
“所以,娘,媳妇有意想与彩袖做对结拜姊妹。这事本该请娘家父母亲出面认义女的,但因娘家父亲有官位在身,收养义女的繁文缛节太过复杂,牵扯太多,因此媳妇才会想问问娘的意思,如果娘不介意并且愿意的话,是否可以请您将彩袖收为义女?”
终于一口气将让她有些难以启齿的要求说出来,兰郁华有些紧张也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婆婆会不会认为她的要求太过分了,并为此而感觉到不悦。
“可以,其实娘也很喜欢彩袖那丫头。”裴母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说得轻松自然,没有一丝勉强。
兰郁华顿时松了一口气,对婆婆真的是既感激又感谢。有此婆母,夫复何求?
“娘,谢谢您。”她说。
“这件事你事先与彩袖提过了吗?”裴母问。
兰郁华摇头。“媳妇想确定之后才与她说。”
“那么这件事就由我来说,你别与她说。”裴母道。
兰郁华轻愣了一下,露出不解的表情。
裴母解释道:“由我来说她比较容易相信娘是真心想收她做义女,若是由你来说,那丫头恐怕会怀疑娘是受你所托所求,才勉为其难答应收她做义女。”说着她轻摇了下头,接续道:“那丫头的确是聪明又忠心,但心思太重,有时候总是会因想太多而不小心困住自己,苦了自己。”
“娘也发现了吗?媳妇常与她说别想太多,但彩袖好像也不能自已。”对此兰郁华也觉得无能为力。
“这性子若不是天生的,便是曾经经历过什么事,让她变得如此。娘会想办法开导开导她的,不然以她这性子生活一辈子,太累了。”
“麻烦娘了。”
“说什么麻烦,等收了义女,她就是娘的女儿啦,做母亲的当然得为子女着想,为子女操心,这就是天下父母心啊。”裴母叹息道,已经开始为这个半路认来的女儿操心了。
兰郁华不由自主的微笑,为自己也为彩袖开心。她们俩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才能遇见这样一个婆母与义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