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生中所有的幸福、欢笑与快乐似乎只存在这个宅府里,在她离开这里之后,幸福、欢笑与快乐便与她绝缘,从此难再寻,更难再拥有。她虽不知这回梦醒之后,自己还能记得多少,能不能加深在现实中早已变得模糊的记忆,但是能在梦里清晰的回忆一遍,她也心怀感激与感谢。
“小姐,您看这样行吗?”
丫鬟的声音令她倏然回过神来,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只见镜中人脸色虽然有些苍白病态,但却依然掩不住青春貌美的容颜。看着这样的面容,真的很难想像几年之后,眼前这张脸会变得甚至比母亲还要苍老与憔悴。
见小姐半晌没说话,彩袖一颗心忐忑不已,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您是不是不喜欢这种编发,要不奴婢帮您重新编过?”
“不必,这样就行了。”兰郁华说。
彩袖顿时偷偷地松了一口气,为小姐披上披风,再仔细的检查确定没问题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扶着病弱的小姐走出厢房。
第2章(1)
临池庭院,清风暖和,曲廊楼台,碧树红花,入目景致每一幕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令兰郁华心生祥和与幸福感,这才是她的家啊。
小莲池里有不少鱼,她曾坐在池边垂钓,也曾顽皮的拿竹竿打水吓鱼,恶作刺的欢笑声似乎还飘散在空中。
曲廊楼台上有不少她的提字与画作,还有被爹爹发现后罚站训斥的画面,一切都是那么地历历在目。
这棵树原长在爹娘的院子里,因她喜欢,娘便让人整棵移种了过来。
这几盆花也是,还有那颗黑色的大石头也是。
娘宠爱她的笑脸总是那么地温柔,爹严厉训斥她之后的表情总是那么地无奈,在这个宅子里她总是那么地无忧无虑、笑容满面,爱怎样就怎样,到处都有她像只蝴蝶般翩然飞舞的身影,到处都充满了她的欢笑、快乐与幸福的回忆。
“小姐,您已经出来走了好一会儿,该回去休息了。”彩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的鼓起勇气开口。她是真的很害怕小姐会晕倒。
“我不累,咱们再走走。”兰郁华根本舍不得结束这回忆之旅,恨不得踏遍宅里的每一寸土地,看遍府里的每一个景物,每一道风景。
彩袖面有苦色,却也不敢有异议,只能陪着小姐继续往前走下去。
走着走着,前方花圃后头隐约传来有人在说话的声响,声音随着她们的接近愈来愈明显,对话的内容也愈来愈清晰可闻。
“你说的是真吗?”一个略带惊愕的声音道。
“当然,这事在外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的了,还能假的了吗?就算假的,迟早也会变成真的。”另一个声音带着笃定的语气说。
“这话怎么说?”
“我跟你说,你可别跟别人说。”
“放心,绝对守口如瓶。”
“听说啊,咱们老爷和夫人压根就没答应退婚的事,这一切都是席家单方面决定的。”
“那这就不是退婚,而是悔婚了!”
“没错,就是悔婚,但席家却不愿意做那失信之人,所以才会先下手为强的将退婚这事传得人尽皆知,逼咱们兰府不得不认这个哑巴亏,解除两家的婚约。”
“老爷和夫人不会答应的。”
“但这回却不得不答应。”
“为什么?”
“你想想,小姐在未出事之前就有人说她骄纵任性,配不上才貌双全的席家大少爷,出事后名声都毁了,若还硬要嫁过去,那会被说得多难听?”
“只要席家大少爷和席家不在乎就行了,管别人说什么?”
“你傻啦?如果席家不在乎,还会千方百计把事情弄大,逼咱们兰府承认两家已经退婚的事吗?”
“小姐好可怜。”
“会比彩环可怜吗?我觉得这根本就是报应。”
“你不想活啦!被人听见了怎么办?”
“这里除了咱们俩又没别人,怕什么?”
站在兰郁华身边的丫鬟彩袖,背部整个都被冷汗浸湿了。她好想出声提醒花圃后面那两个人,告诉她们这里除了她们之外还有其它人在,而这其它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们议论中的小姐。
可是她却完全不敢出声,就怕小姐会认为她与花圃后那两人是一丘之貉,这才会出声向那两人示警,真到那时她只怕是有口难辩。
所以,虽然感觉到满心的歉疚与不忍,她还是决定要明哲保身,毕竟她也只有一条小命。
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还在继续说。
“彩环那丫头若是地下有知见着这结果,恐怕会大笑三声说句“活该”吧?”
“那丫头向来心善,对小姐又是忠心耿耿的,不会落井下石。”
“心善和忠心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好心没好报?只是可怜了李勇那一家子,现在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原本女儿的月俸可以补贴家计,日子勉强还过得下去,现在女儿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一阵子也就罢了,怕的是以后一家子的日子不知道要怎么过,还过不过得下去。”
“张树家也是啊,孩子还这么小就没有了爹,孤儿寡母的让人看了心酸。”
“所以我才说这是报应,一定是彩环和张树死不瞑目,冤魂还徘徊在府中,所以小姐之前才会落水,然后现在又被席家悔婚退亲,一定是报应。”
彩袖神色惨白的看着同样面无血色的小姐,整个心惊胆颤得都快要晕倒了。花圃后头那两人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什么话都敢讲!她们想死也别拖她下水啊。
“小姐,让奴婢看看到底是哪些家伙胆敢在背后随便议论主子的?”再也管不了什么明哲保身,彩袖怒不可抑的开口,随即转身朝花圃那头怒声喝道:“谁躲在那里胡说八道?还不出来向小姐认错,求小姐饶命!”
彩袖的声音一出,花圃后的两人立即被吓得噤声,过了一会儿才从花圃后头现身出来,一出来就直接跪地磕头,两个人都颤抖到不行的匍伏在地乞求道:“求小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小姐饶命,求小姐饶命。”
“小姐,这两人该如何处置?”彩袖虽然内心忐忑,但表面仍努力维持镇定的恭敬请示。
兰郁华不发一语的看着匍伏在地上的两人,看得连同彩袖三个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满脑子只剩下死了,完了,她们这下死定了这些绝望的想法。
然而小姐接下来的反应却让彩袖目瞪口呆。
只见小姐轻轻地摇了下头,平静地开口说了句,“走吧。”然后就径自举步往前走,没再理会匍伏在地上那两人。
彩袖呆愣了一会儿,这才赶紧追了上去,犹豫的开口问:“小姐,那两个人该如何处置?”
“算了。”兰郁华摇了摇头道。
彩袖简直难以置信会从小姐口中听见这样的回答。算了?
“可是她们说了不该说的话,这样胡乱诋毁主子,议论主子的奴才不让她们吃点苦,受点教训,只怕不会学乖,只会变本加厉。”彩袖说。她不是落井下石,也不是见不得别人好,只是单纯的尽责尽职,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们只是在说实话,不算诋毁。”兰郁华轻轻地摇头道。
彩袖整个下巴都被惊掉下来了。这种话怎么可能会从小姐口中说出来?这不可能,太不可思议了!
“小姐,您还好吧?”她忍不住月兑口问道,一顿后,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赶忙亡羊补牢道:“您已经出来许久了,是不是该回去休息了?”希望小姐没听出她第一句话的真正意思——小姐您还好吧?您怎么可能会如此宽宏大量,不计前嫌?这真的不像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