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末过了两刻,马车在一处二进的院子前停了下来,那小厮又来了,还没开口呢,雪盏下了马车就踩到自个儿的裙摆,硬生生的倒向那小厮,那小厮连忙接住她,两个人莫名其妙闹了个大红脸又火速分开。
洛宇娴看着好笑,这不是活月兑月兑偶像剧男女主角相遇的情节吗?
那小厮原先有些倨傲,如今跟雪盏抱了个满怀,先前的倨傲之色少了一半,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道:“这里的大夫姓刘,医术十分高明,一般不看寻常人家,我家主子已跟刘大夫打过招呼,你们尽避进去,主子说了,不必担心诊金,看完直接走人便是。”
洛宇娴当然领情,她们只有二十两,买了日常所需又雇马车过来已用掉了五两,如今只剩十五两了,她们又还不能挣银子,能省则省,遇上有钱的善心人士,这便宜就且让她一占,日后若发达了,她再报答不迟。
她客气地道:“多谢小扮了,也代我向你家主人道谢,这份恩情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存安只当听客套话,随意应了两句好说,心里不以为然,嘀咕着她们拿什么报答啊?怕是下一顿就不知道在哪里了吧。
下了马车,入口很窄,种了一整排挺拔的翠竹,洛宇娴思忖着这刘大夫倒有几分密医的味道,而这种密医有些医术是很高明的,她也不多问了,扶着纹娘进去,这时另有医仆前来相引。
雪盏刚才稍微扭到脚,洛宇娴嘱咐她留在原地等,那廊下也刚好能避雨,还摆了几张石椅给人坐。
雪盏自顾自坐了下来,存安本应该进去听候主子差遣,这时双脚却像被人点了穴似的定住了。
想到刚刚自个儿跟这个人抱在一起,雪盏脸上讪讪的。“喂,你姓啥名啥?”
存安也是想到一处了,他同样不自在,过了一会儿才道:“沈存安。”
他被人牙子卖进沈家时还小,根本不知道姓啥,沈是主子赐的姓,他一直跟在沈玉瑾身边做事,还是第一次遇到直接问他姓名的姑娘,也反问道:“那你呢?你又叫什么名字?”
“我叫雪盏。”
她是洛家的家生子,父母现今还在洛家当差,她从小便伺候着洛家大姑娘洛宇娴,是洛宇娴屋里的一等大丫鬟,而柳媚虽然跟她一样是洛宇娴屋里的一等大丫鬟,却是洛宇娴出嫁前一年才由武氏买进来拨到洛宇娴屋里的,一来就当了一等大丫鬟,很会说贴心话讨好洛宇娴,使得洛宇娴对她言听计从,而她们如今会沦落至此,也都是柳媚那狐媚蹄子害的,她早跟姑娘说过不能太听柳媚的话,偏偏姑娘听不进耳里,把柳媚当亲姊妹看待,还开了脸给姑爷为妾,如今好了吧,被赶出蒋家了吧,连舅老爷也把她们当蝗虫赶……
想到这里,雪盏眉心都打结了,她问存安道:“你们家主人是谁?适才看到一眼,气度真是不凡。”
“那是自然。”这毛丫头还挺有眼光的,存安下巴一抬,与有荣焉地说道:“家主是沈家大爷。”
不是他在说,整个上宁城也找不到一个像他家主子风采如此出众的爷们,就是京里许多官家子弟或商家贵公子也比不上,要是主子愿意,谋个一官半职那是轻而易举之事,但主子对仕途没兴趣,这才给旁人得了机会去。
“原来是沈家大爷啊。”雪盏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她随洛宇娴嫁到上宁之后,虽然没出过蒋家大门,但也听过一些沈家商行的事,沈家原就是家底颇丰的殷实商家,但真正大富起来是现今的主母琴氏进门之后,沈家往海运发展,开拓了利润惊人又鲜少竞争者的海上生意,经过了二十年,如今与百年蒋家商行是不分轩轾了。
“沈大爷心肠可真好,舅老爷都不管我们了,沈大爷却肯对我们伸出援手,这样的人,肯定是好心会有好报的。”
存安自然也知道她们被轰走之处是林大富的宅子,可是她们三人居然是林大爷的外甥女,这可太叫人意外了,他惊讶地问:“你是说,林大爷是你们亲舅?”
雪盏脸上现出不忿之色,撇了撇嘴道:“是我们姑娘的亲舅舅。”
她毫不保留的把自家姑娘待柳媚如何好,又是如何掏心掏肺的待蒋家人,把嫁妆都交到了蒋家太太那里,如何在病中被用二十两银子打发到偏远农村里一处废弃的庄子、蒋家大爷蒋云浩如何宠妾灭妻的恶行都告诉了萍水相逢的存安。
存安听得目瞪口呆,蒋家是上宁数一数二的大商家,虽然商家的规矩不若官宦人家大,但这等宠妾灭妻的行径实在叫人不敢恭维,是要受人指点的。
话说回来,那洛大姑娘怎么蠢成那样?让一个贱婢拿捏到被丈夫发落到庄子上去养病的境地,连女人嫁人后唯一可依靠的嫁妆都双手奉上交到婆母手里。
说她可怜嘛,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雪盏也说了,她和另一个叫纹娘的说破了嘴,苦劝了不下数百次,洛大姑娘还是执意把那个叫柳媚的贱婢当姊妹。
他只能说,这等向鬼请药单的行径,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也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了。
第2章(1)
医馆里,刘大夫先为躺在第一间诊室里的纹娘诊脉,开了药方之后才转往第二间诊室为沈家的二姑娘诊脉,洛宇娴知道恩人家金尊玉贵的小姐把先看诊的机会让给纹娘,自是感激非常。
虽然纹娘病来如山倒,但刘大夫说就是风寒入体而已,会病得这么急,多半与心绪不开有关,让她无事别多想,想开了,病自然就好了。
“听到大夫说的了吧?你自个儿不想开,神仙也难救。”纹娘病恹恹,洛宇娴还得负责敲打她,她实在不喜欢这份工作,但如今她们是三人一体,纹娘得快点好起来,她们才可以回白云村过日子。
“叫我怎么想得开?”纹娘红了眼圈,面上满是凄苦之色。“舅老爷竟然连点情分都不顾,见也不见姑娘,小姐泉下有知,不知会有多难受。”她口中的小姐即是洛宇娴的生母林氏。
洛宇娴觉得有必要跟纹娘说清楚,免得她一直纠结于此,遂正色道:“纹娘,实话跟你说,我早知道舅舅会如此,穷人不攀高亲,落雨不爬高墩,这是不变的道理,若是舅舅开大门欢迎咱们,那才有鬼哩。”
纹娘很是错愕。“姑娘?”
洛宇娴不等纹娘开口便说下去,“我之所以没有驳了你这投靠舅舅的心思,便是要让你亲眼看看舅舅会怎么做,若不来一趟,你永远也不会死心,永远都想着要我来投靠舅舅。”
纹娘有些惊慌。姑娘早知道舅老爷会赶她们走?这怎么可能?
洛宇娴慢悠悠地道:“如今来也来过了,舅舅不待见我这穷外甥女,事实摆在眼前,你也该死心了,早些将病养好,咱们回庄子上去,那里至少还有个遮风蔽雨的地方,咱们三人在青阳是无法生活的。”
纹娘有些犹豫。“姑娘……不如咱们回苏淮,虽然太太那样,但老爷总是姑娘的亲爹,不会见死不救……”
见纹娘还是打着投靠的想法,洛宇娴失笑道:“纹娘,苏淮又不是很远,你想我的事还没有传到苏淮去吗?”
纹娘一楞。
不说苏淮不远,就说姑娘的陪房好了,陪房里有大半都是武氏的人,姑娘遭遇的事,那些人肯定早通风报信了。
洛宇娴淡然地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蒋云浩为了一个陪嫁丫鬟把我赶出蒋家,这事能瞒的住吗?那头静悄悄,表示他们不想管我的事,我又何苦回去自找没脸?再说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是靠自己最好,任何人与任何力量都不可靠,世态炎凉,还是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