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
纪颐溯走到廊下,先伸手逗了一下还在滚的河顺跟流顺,雨顺见爹回来,立刻翻身跳起,扑了过来。
纪颐溯单手抱住,“雨顺今日乖不乖?”
小娃猛点头,“乖。”
纪颐溯模模他的头,把手中的图拿给李知茜,示意她打开。
她打开卷轴,这就是将来的家,手指一一抚上,大门,影壁,前庭,大厅,回廊,鱼池,荷花池,水榭,曲桥,五个院落,另外还有一块夸张的大空地,一看就知道等孩子长大之后还要大兴土木一次。
“你看看还有哪里想改,若想大些也行,后头的地还没拓。”
“已经够大了,不过看到学堂跟祠堂,我倒想起两件事情想跟你说,明年雨顺就该启蒙,我想让他去外头的小学堂,在家里学习,下人拱着,先生恐怕也不敢开口教训,长久下来,只怕难成材,外头能多交些朋友,多学习一些相处之道,先生教导起来也比较没顾忌,能正身,才能讲究出息。”
纪颐溯想了想,“这倒是,另外一件呢?”
“是这祠堂之事,雨顺生母是丫头,说出去总是不好听,找个时间让玉莓替她姊姊奉个茶,抬为贵妾吧,牌位进纪家祠堂,这孩子的生母以后就是邵姨娘,而不是大丫头玉然,如此,才不会给人笑话,将来长大,思及生母,想说说话,好歹有个去处跟想念。”
“石榴……”
李知茜捏着纪颐溯的下巴笑说:“你也不用感动,我便是怕他万一不成材,到时我这嫡母还得费心,我这么懒,不想打算这些,最好孩子们通通成材,相亲相爱,这样我才不用烦恼。”
她宁愿庶子争气,也不想他不争气,不然她的儿子将来就得有个不象话的哥哥,这样很烦。
贺福贺勤也不是同母所生,但却像同母兄弟一样,贺福跟玉莓好事将近,贺勤一下拿出一半积蓄,想让哥哥的婚事风光点。
人各有命,姑姑虐了纪颐溯这么多年,又争了这么多年,后来呢?她想保的,想争的,都不在她手上,若是时光倒流,她能善待纪颐溯,现在表哥肯定什么都不用愁了——他仇会报,恩也会记,这回分家,他连邵婆子也带出来了,就住在雨顺
的耳房,名义上虽然是主仆,给小少爷打扫房间跟洗澡,但对于一个只有两个孙女的婆子来说,哪还有什么比能天天看到外曾孙更好。
她相信,善待命运,才能被命运善待。
男人跟雨顺亲热了一下,示意女乃娘们抱回房中准备午睡,很快的,连毯子都收走,廊下只剩下夫妻俩,柳嬷嬷放上茶点,也退远了。
“我也有事跟你说。”纪颐溯的神色有些抱歉,“以前李氏掌管钥匙,天经地义,现在分家,本该由你拿钥匙,看帐簿,但娘昨日找我去说,说自己一辈子姨娘,没拿过钥匙,没看过帐本,好不容易儿子当家,想满足心愿。”
他很明白钥匙跟帐簿对后宅来说代表什么,许多正妻与侍妾斗得死去活来,不都是为了这个。
他信任石榴,但这不能说服母亲,石榴值得信任。
再者,娘说得在情在理,分家后由母亲掌管钥匙的人家也不是没有,他很难拒绝母亲,但又觉得愧对妻子。
两人从定亲开始到现在的缠缠绕绕,石榴没有对不起他过,但此刻却连最基本的权力都没有——一个正妻,没了钥匙,就是少了一个权柄,对于治宅会有些不方便。
李知茜闻言一笑,“娘喜欢,那就拿去吧,反正我懒,让我整天看着帐本算盘计算布料多少银子,鞋子多少银子,老实说还挺枯燥的,我也不爱。”
纪颐溯松了一口气,“银子的话——”
“你会给我嘛。”李知茜接口,“我知道。”
陆姨娘想管钥匙,不过就是怕她跟姑姑一样坑夫家,贴娘家,天下父母心,也不奇怪。
而且陆姨娘只怕不知道,金银这种事情,她不用偷拿,也根本不用开口,纪颐溯就会给她了。
她离开馨州后就没穷过,除了卖掉梨花小院跟石棍馆的三千多两之外,还有原本的存银两千多,名下有块年租九百两的地,是姑姑当年陷害她之前的补偿,因为亏已经吃了,补偿更要留着,一年九百两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得好好保管,然后就是——纪家商船中的鹤字号船队其实是她的啦,虽然是最小的一队,但也有十二艘,都是三层船。
这是太爷生前留给纪颐溯的,她怀孕后,他便给她了。
太爷当年交代了不能说,怕李氏心里不舒服,他当然也交代了别说,也是怕同一个人心里不舒服。
鹤字号船只一季大概是两千两的净利,她现在可是身家万两小盎婆呢。
既然自己有钱,帐本什么的,她也没那样在意了,说穿了,是为了她的夫君,那也没什么不好,母亲替儿子看东西,总是看得最仔细。
“怎么,又歉疚?”李知茜几乎是笑着说,“我说不在意就是真的不在意,放心吧,你若不信,下次带个外室回来,我肯定拿刀砍你。”
男人被她逗笑了,想想又道:“总觉得家里人少,但要处理起来,却又觉得事情多。”
避家可真不容易,他光是烦着帐本跟钥匙该怎么给,该给谁,就觉得头痛,比看夏季高水位时的船表还要头痛,所幸石榴不在意这些其他人眼中的大事,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
“对了,你记不记得在昭然寺下山时,跟我说了什么话?”
昭然寺后谈了这么多,是哪句?
男人想了想,试探着问:“将来若有事请托,而我能力所及,绝不推辞?”
李知茜满意的笑了,“就是这句。”
“怎么,想到事情了?”
“只有一件事情——将来若是有喜欢的丫头想收房,一定要告诉我,一切按着规矩来,不准收外室,也不能大了肚子才回家,总之,通房跟侍妾我都能容,但不能瞒着我。”虽然最好是不要有,可世情如此,她也不能勉强他。
男人伸手模模她的头,“不会的。”
她表示安心,“不会瞒着我就好。”
“不是不会瞒着你,是不会有。”他一本正经的解释,“你答应跟我成亲后,我可没碰过其他女人,以后也不会,我有你就行了。”
她一呆,接着脸红,这男人……他是半日憋不出话的闷葫芦,但说起这种话,又是那样理所当然。
什么叫做“我有你就行了”啊,矮油,好喜欢。
她扑上去,“再说一次。”
“再说一次什么?”
啊,怎么又呆了,“刚刚啊,你跟我讲了什么?”
男人想都不想就说:“你答应跟我成亲后,我可没碰过其他女人。”
“不是这一句啦。”
“我有你就行了?”
“对对对,就是这句。”女人笑靥如花,“再说一次。”
“我有你就行了。”
她满意的笑了,“我也是。”
人生难说,当初她被退亲时,只觉得前途黯淡,所幸后来转念了,没有冲到寺庙,而是冲到京城,把心练得更宽,让自己重新开始。
相遇是意外,成亲是为了避难,说实话,即使是圆房过后,她对这男人也只有“谢谢你救我出田大人色手”的感谢,并没有情爱,也没想过一生一世,甚至还想过,如果真的在纪家待不下,那便求去。
可随着时间过去,她心里慢慢有了改变。
每日他进闲雅院,她的心情从“恩公回来了”变成“夫君回来了”,从“他怎么现在就回来了”变成“都这时间了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