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刚开始挺认生,老躲着她,多看几次之后就愿意让她抱,给的点心也肯接手拿,即使他还搞不清楚“母亲”的定义,但已经喊得很顺口了。
至于姑姑操烦之事甚多,倒不像祖母一样跟她对望之间便互相明白那次婚约的真实状况,对她一直十分好,除夕生完孩子到现在,也来看了她两次,萝卜大的人参一出手就是两条。
但她心里有数,姑姑对她好,不过就是想拉帮手,将来好讲情,尤其她生下河顺与流顺后,更显得松柏院冷清,姑丈若是心软,会怎么决定就难讲了。
“原本我也猜着太太大概这几日就会找爹谈。”纪颐溯笑了笑,“就像你说的,好时机几年才一次,我娘名下一子三孙,她那边却是冷冷清清,你猜,她是救儿子,还是救女儿?”
“肯定是儿子。”
“你别怪我不顾念你。”
李知茜一听,知道他已经有打算,“我可没要你在这事情上顾念我,姑姑对我这样狠心,我又怎么可能以德报怨。”
只不过为了想多一个筹码,就这样毫无顾忌毁了她——想通那日,姑姑在她心中就只是李氏了,一个姓李的妇人,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亲人是亲人,但亲人害过她,那就再也不是亲人了。
如果可以,她也想顾念自己的姑姑,自己的表哥,但怎么想,她都做不到那样的好心,齐太太善良,两次放过尤氏,结果呢?尤氏坑了她一次又一次,若不是自己与齐姊姊命硬,遇到这种事情,只能先后出家,一辈子青灯古佛,谁也不会同情她们。
她嫁入纪家,没去想着要给自己出口气,是看在河顺流顺的分上,想给孩子积福,去松柏院尽心,不是以侄女的身分去跟姑姑亲近,而是以庶媳的身分去跟嫡母尽孝——他的夫君对她仁至义尽,她不能让他授人以柄。
以直报怨,已经是她善良的表现了,至于以德报怨,万万不可能,她没那样天真与好心。
很快到了正月底,河顺跟流顺满月。
纪颐溯成亲是家宴,嫡子满月,自然也是家宴,郑家依然没人来,吴家少爷倒是早早带着云绵跟长子吴光宗过来了,还给两个小侄儿带了礼物,纪云绵第一次看到哥哥的双胞胎嫡子,自然另有一番亲热。
都没外人,也就不用男女分席,时间到了,丫头把餐桌布置起来,众人一一入座,至于四个孩子则由女乃娘嬷嬷在旁边照顾着。
纪老爷心情好,吴少爷又善于说笑,席间气氛极佳,待光宗找娘,吴少爷却是不让他过去,直接抱在自己腿上哄着,纪三织觉得奇怪,“姊夫,光宗怕是想跟姊姊撒娇呢。”
吴少爷笑着说:“光宗现在太会踢了,我可不敢让他给你姊姊抱着,万一踢着了,那可不好。”
必系到女儿,陆姨娘脑子动得极快,“云绵,是不是……”
纪云绵耳朵一红,陆姨娘立刻笑得脸上开满花。
席上众人都懂了。
纪老爷更是开心,“好,好。”
又想,云缎高嫁入郑家,转眼三年,郑家完全当纪家不存在,还不如吴少爷这样,不管是他这老丈人生日,还是李氏,陆姨娘生日,只要有帖子,有开桌,肯定把云绵带回来,初二还让云绵回家小住几日,以前看他挺丑,现在越看越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第9章(2)
相对于纪老爷的笑咪咪,陆姨娘的脸上笑开花,李氏的表情当然就显得很微妙。
纪颐溯长年看她脸色,自然懂,于是转头小声跟李知茜说:“只怕是等一下就要发作。”
“不会吧?”李知茜也压低声音,“现在云绵三织都在,姑姑那么爱面子,怎么可能愿意在大家面前丢脸。”
无论哭求,还是跪求,在姨娘还有庶子女面前做这种事情,对于正妻的威严来说是很大的伤害。
但也许是想置之死地,换得柳暗花明。
如果连她都觉得不可能,一旦真的这么做,姑丈肯定会被吓到,相对的,成功的可能性也就提高了。
“等下她肯定会开口,我知道你不想帮求,但与她是姑侄,不帮着说话又显得奇怪,要不推说身体不舒服,进去躺一下,才出月子,想躺想睡都是正常。”
“不用,我倒想看看,她还能怎么对我。”
在夫妻俩小声说话间,席面已经撤下,丫头铺上干净的桌巾,端上茶水点心。
纪雨顺这时候跑到纪老爷身边伸手,蹬着小脚说:“爷爷抱我。”
纪老爷立刻把爱孙抱到膝盖上,顺手拿了块雨顺喜欢的玫瑰糕,剥了小块喂他——纪颐溯小时候,也爱在他膝盖上吃玫瑰糕。
李氏笑笑,“小孩子长真快,生出来才那么小,明年都能进小学堂了。”
纪老爷笑咪咪,“可不是。”
纪颐溯跟李知茜互看一眼,快来了。
“河顺跟流顺,只怕也是转眼会走路,会说话。”
纪老爷心情很好,“小孩子眨眼就大两寸,所以要天天抱过来看一看。”
“雨顺真可爱。”李氏也跟着逗了一下,“颐溯现在三个儿子了,我们纪家也算热闹起来了……只不过,老爷就不想看看颐生名下那几个吗?”
纪老爷脸色一沉,“好好的提他干么?”
“若真的是“好好的”,我又怎么会提。”李氏眼睛一红,“老爷只想着自己好,却是没想过我好不好,明明有儿子,却不在身边,女儿又嫁到那么远,老爷,颐生已经知道错了,家里这样大,又不缺一个院子,你让他回来吧。”说完,立刻跪下。
一个屋子的主母跪下,妾室哪能还坐着,陆姨娘当然马上跟着跪,而当母亲的都跪了,孩子自然只有跪的分。
于是一下子,哗啦啦跪了一屋。
“老爷你看看,这家里上上下下,都希望颐生回来,大家跪着求你呢。”
李知茜只能惊讶了,姑姑真不愧是官家小姐,好一招借刀杀人,明明就是她逼大家跪的,怎么变成全家一心求姑丈开恩呢?
她看了自家夫君一眼,纪颐溯一脸“看吧”。
“颐溯,这个家现在几乎是你在当了,你跟你爹说,让不让你大哥回来?你若说不让,身为母亲也绝无二话,只怪我没把你教好,让你有了权势就忘记手足,让你把金子看得比亲情重要。”
天啊,姑姑居然来这招!
纪颐溯哪能说不,这场面,这伦理,他要是说不,只怕纪老爷也不痛快了,觉得这儿子无情。
但要说“让”,那么一旦纪颐生一家返还,接下来就是姑姑帮儿子夺权的腥风血雨,这些年的平静都会远去,指不定还会因为夺权不成,反倒是挖了纪家船运的墙角。
“母亲多虑了,当年大哥带着齐氏回来,儿子也是替大哥求过情的,就在这客厅,一样跪着希望爹息怒,难道母亲忘了吗?父亲在苏府外一跪数时辰,导致后来双膝疼痛,儿子彻夜给父亲水敷,也在劝父亲息怒,这事情母亲不知道,但父亲可作证,儿子整夜只替大哥求情,至于后来赔偿苏家的钱,更是儿子一次一次去交涉才换回来的数目,虽然在苏家受尽羞辱,但为了避免大哥入狱,儿子也是忍着去做了,儿子当时还被苏副知州的茶杯砸破额头,不知母亲是否记得?”
纪颐溯顿了顿,“云缎远嫁郑家,郑家偏生看不起纪家,成亲三年,不曾来往,当我们不存在,若是大哥能回来,到松柏院承欢膝下,儿子自然是替母亲高兴,大哥现在还未娶妻,名下也只有齐氏生的两个女儿,待大哥回家,我们便能替大哥张罗婚事,到时候热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