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傅定远将原本得避着傅文绝的人都唤到大厅,让傅文绝一个个看,一个个认。
也是在这一晚,傅文绝才知道之前夜闯小苑,还对和秀敏动手的贼,其实就是傅文豪,但他并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因为他知道,有些话不说反而比较好。
回到小苑后,傅文绝比往常沉默,脸上不时浮现一种无助又寂寞的表情。
就寝时间到了,和秀敏热了一盆水来到他房里帮他擦脸及手脚。
她替他擦脸的时候,他的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她尽力不去在意他的眼神,心却忍不住的狂悸,快快擦好了脸,她拉起他的手擦拭着。
“你的手为什么在发抖?”突然,傅文绝问。
和秀敏抬起头看着他,迎上了他专注的目光。她的手在发抖吗?她不知道。
“冷吗?”他说着的同时,反手握着她的手,放在掌心里轻轻的暖着。
此举,教和秀敏吓了一跳,急忙抽回了手。
见她涨红着脸,傅文绝幽幽地道:“女乃娘会怕我吧?”
“咦?”不,她并不是怕他,而是……
他双肩一垮,表情变得更加沮丧又忧伤。“今晚文豪跟我说了一些话,他说……我现在异于常人,虽然有着成年男子的样貌,心却是个孩子,大家都觉得我很奇怪,甚至有人说我是中了邪才会这样……”
闻言,和秀敏用力摇头,心疼的安抚道:“不是的,你不是异于常人,也没中什么邪,千万别听他胡说。”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怕我?”傅文绝目光一凝,直视着她。“我感觉得到,你怕我。”
她蠕动双唇,却说不出话来。她常无意的跟他保持距离,并不是怕他,而是她无法忘记他其实已经二十四岁的这个事实,更无法克制自己常常莫名为他悸动的心。
“女乃娘,你别怕我。”他眼神坚强却又无措。“虽然我在大家面前表现得很镇定,但其实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恢复正常……”
“你并没有不正常。”和秀敏安慰道,“等你复原了,一切就会没事的。”
暗文绝沉默了一下才又道:“女乃娘,十二岁以后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注视着他那澄澈又率直的双眼,思索了一会儿后,缓缓地道:“你是个不笑的人,有点高傲。”
他一怔。“高傲?”
“嗯,因为你是傅家的大少爷,文武兼修,资质聪颖,是众人仰望之人,难免心高气傲。”
“所以……我是个可憎之人吗?”
“傅家田地难以计数,租傅家田地耕作的佃农也有百余人,可你不甘如此,想另扩版图……前不久,你计划卖地毁租,在城里开一家顶尖的茶楼,所以很多佃农都对你不谅解。”
暗文绝忧心地道:“女乃娘也觉得我这么做不厚道、不应该?”他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唯独担心她不喜欢他。
“嗯,一开始我是那么觉得的。”和秀敏诚实地回道。
“那现在……”
“现在你伤了脑,买卖暂时不成,我还气你什么?”她轻笑道。
暗文绝听完,拍拍胸脯,保证道:“女乃娘,我发誓,就算我恢复了,也不会卖地。”
“为什么?!”她问。
“因为我不希望女乃娘不开心。”他极为认真地道。
恢复?等他恢复了,想起自己其实已经二十四,还记得她吗?他会记得她跟他相处的时光吗?还是想起了遗忘的,却遗忘了曾经?
想着,她不知为何感到难过及失落。
“女乃娘。”傅文绝紧紧抓着她的手。“文绝绝不会做一个令你失望的人。”
迎上他真挚的眸子,和秀敏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忧伤及无奈。
待他恢复,她只是个名叫和秀敏的佃农之女,而不再是他所信任仰赖的女乃娘啊。
由于两人太专注和对方说话,都没发现有人进了小苑,直到李丹娘的那一声表哥传来,才打断了他们。
和秀敏转头看着她,发现她那如刀刃似的目光正注视着两人紧握着的手,她警觉的挣开了傅文绝的手,莫名心虚尴尬。
李丹娘走了进来,充满敌意的瞪了她一眼。“女乃娘,这儿没你的事,你可以出去了。”
和秀敏还没反应过来,傅文绝已语气冷淡地道:“该出去的是你吧,谁准你进来的?还有,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打扰我休息。”
他这番话让李丹娘颜面无光,立刻沉下了脸。“表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从前你很疼我的……”
“别再说什么我亲你抱你的事了。”傅文绝没好气地打断她,“我不记得有那些事。”
什么亲亲抱抱的事,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其实是有点可怕,甚至是羞耻的,他不想听,也不想知道。
“表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一直很喜欢我、很宠我,每次我哭,你就会哄我……”李丹娘一脸委屈的泣诉着。
他烦躁的皱起眉头。“小孩子才哭,你还是小孩子吗?”
她错愕的直瞅着他,她以为他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以及过往相处的情形,便会对她有不同的感觉,没想到他会是这么冷淡的反应。
李丹娘不死心的又道:“老爷子不是也说了,他本来想让我嫁进傅家当你的媳妇的。”
暗文绝直白的回道:“我不想娶你,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打从第一眼见到她,他就对她没什么好感。
这话,对一个姑娘家真是天大的打击,尤其是对李丹娘这么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女来说,更是莫大的羞辱,她死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就怕更加丢人。
和秀敏还真有点尴尬,她走不了,也不好开口说什么,急得额头直冒汗,终于,她实在忍不住了,小声劝道:“大少爷,你不该这么跟表小姐说话。”
“是她逼我这么说。”傅文绝负气地回道。
“她是个姑娘家,你……”
“喂!你!”李丹娘恼羞成怒,将气全都出在和秀敏身上。“轮得到你说话吗?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冒……”
和秀敏及时正色制止。“表小姐!”
李丹娘一顿,这才想起傅定远叮嘱过所有人不能拆穿和秀敏是冒牌满福这件事,纵使心有不满,但她还是不敢驳了老爷子的话。
“表小姐,时候不早了,大少爷明早还要练功温书。”和秀敏平心静气地暗示。
李丹娘一脸不甘,却又莫可奈何,一跺脚,气呼呼的跑了出去。
暗文豪一早出门,便到茶楼里坐了一个上午,跟着一些没事吟诗玩鸟、装模作样的公子哥儿说些不着边际的事。
饼了午,觉得没趣,他正要离开,迎面却走来一人,恭敬的问道:“敢问是傅文豪,傅二少爷吗?”
暗文豪一愣,狐疑的看着眼前面生的人。“你是……”
“我家主人开了个厢房,想请二少爷赏脸。”他说。
“你家主人是……”
“周如山。”
周如山这个名字,傅文豪一点都不陌生,他在城里是个有头有脸的商人,而且跟傅文绝的土地买卖差点儿就成了,不过周如山找他做什么?
出于好奇,他没多想便道:“带路吧。”
随从领着傅文豪来到周如山订下的厢房,一进厢房,只见周如山正亲自煮茶候着他。
“傅二少爷,请坐。”说完,他慢条斯理的将热水倒进壶中。
暗文豪才坐下,便闻得茶香四溢。“周爷有何指教?”
周如山给他倒了一杯茶,气定神闲地道:“先喝口茶润润喉吧。”
暗文豪是个心急之人,忍不得,又道:“到底所为何事?本少爷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