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晓得黑布盖住的铺子到底做何买卖,在气球升空的第三日,铺子前面汇聚了不少人,留着山羊胡的老掌柜这才慢条斯理地从铺子内走出,身后的伙计挂上长龙似的鞭炮,摆上香案,三牲四果,三束清香一燃告知天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足足响了半个时辰,把街坊邻居、贩夫走卒全吸引了过来。
黑布一揭,赫然是个笑脸,圆形招牌只画上三笔半圆的弧线,上两画下一画相互对衬,让人一看就知道在笑,圆脸两侧写上一个“甜”字。
而圆脸下方有个一半大的“桃子”,底是红色的,漆上银色心字,一圆脸一桃心合起来是——甜心。
另外还有块长形漆朱匾额,工工整整地漆上“甜食铺”三个字。
看到甜甜的笑脸,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未吃甜食先甜入心窝。
“甜心”两字当之无愧,完全符合卖甜食的概念,教人心甜嘴也甜,全身甜蜜蜜,一吃甜食浑身舒畅,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甜食本来就有愉悦人心的作用,再不如意尝上一口甜,顿时豁然开朗,烦恼尽抛。
“哎呀!别挤、别挤,人人都有一份,先给银子再取货……等等,甜心松饼三片、豆女乃司康两盒、笑脸玛瑙三个……什么,你要十片云石酥饼?不行、不行,东家有交代,一个客人最多只能买三个,不够的话明日请早……”
“我多加一倍银子不成吗?我家夫人小姐要吃香草牛儿蛋糕,还要抹上什么浆果酱的,我买不到会挨板子的。”一名穿着不差的小伙子再三请求,看来应该是富家的年轻管事,额头汗珠有豆大。
长得一副机灵模样的伙计搓手哈腰,笑得非常诚恳。“李爷,我也想卖给你呀!可是铺子里的人手不足,每日限量百个,卖完就没了,若是全卖给你,我怎么向后头大排长龙的客人交代呀!”
李三沮丧的垂下头,手里握的银子忽觉烫手。“不能通融吗?就多一块也好,让我回去有个交代。”
假意为难的伙计叹了口气。“看在你走得勤的分上,我私下多送你一种刚推出的甜食,我们东家说这叫山梨塔酥,山梨切片腌成糖渍物,铺放在烤得香酥的杏仁酥饼上,一口咬下酸酸甜甜的,滋味令人回味无穷。”
“这是山梨塔酥?光用看就让人口水直流。”烤成金黄色的饼皮,香气四溢,一闻就嘴巴发馋。
“免费送你,不用钱。”他故作大方的用小巧竹编方盒装起,假意偷偷送人,广结善缘。
其实现烤的山梨塔酥有两百个,免费奉送好收买人心又收广告之效,购买者口耳相传,替甜食铺打响名号,甜心甜食铺客似云来,每天忙里忙外,一盒一盒的精致甜食往外送。
城北的甜食铺是李樗的嫁妆,前头是店铺,容纳三十人走动不成问题,一共雇了三名伙计负责招呼,还有个老掌柜坐镇巡视,看有没有人偷懒不做事,或是手脚不干净,一名账房坐在柜台收钱,算盘拨得响。
而铺子后头是植上花木的大院子,建了两排长屋,一排充作工坊,堆满了白面、油盐、糖之类的材料,最醒目的是三座像盘子倒扣的大烤炉,铜铸的,约七人环抱大小,底下生着火,火势大小维持一定,为此,李樗特别请了个专门添柴、控制火势的伙夫。
烤炉旁则是直立的烤箱,不能用柴,只能用木炭,慢慢地烘烤,火苗一窜升立即扑灭,慢工出细活的烤出香浓的气味,只见一名满头大汗的妇人以火钳轻轻拨着炭火,加入新炭。
而烤炉两侧是表面光滑的长桌,一边用来揉面团,切块擀成皮,上炉烘烤,一边是拌馅料用,以捏成鸡蛋大的面团包馅料,再压成扁平状,撒上芝麻或糖粉,烤成微焦便是饼。
至于另一排长屋是员工宿舍,让外地来的伙计有个住的地方,夜里顺便顾着铺子里外,以防宵小扁顾。
“真的送我?”前一刻还丧气不已的李三瞬间脸上一亮,喜出望外的咧嘴笑。
“送你、送你,李爷这么捧场,我也忍不住教你失望而回,不过只有今天哦!到了明天可要真金白银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可是瞒着东家,你不能说出去害我丢饭碗。”他捂着嘴说得小声,一副偷偷模模的样子。
“一定、一定,不会让你难做人,三两银子你先收下,我明天再来。”他小心地抱起小竹盒,怕人瞧见。
“慢走呀!李爷,我等着你来。”银子一收,他没敢掖着,在掌柜利眼下赶紧交给马账房。
铺子连同工坊的雇工一共十三人,其中的掌柜是吴嬷嬷的丈夫陈开荆,原本就是蒋氏名下铺子的管事,蒋氏刚过世那几年还管着铺子,后来常氏的手越伸越长,安插自己人进铺子,逐渐架空他的权限,从管事沦为打杂,最后赋闲在家,种起十亩田地。
所谓内举不避亲,在二小姐急需用人的情况下,吴嬷嬷把晒得一脸黑的丈夫从田里拉出,连带儿子陈德、陈忠也带上,一家三个大男人老实靠得住,陈家两兄弟力气大,在后院揉面团,长屋中的一间房就住着他们两人。
跑堂的是春红的兄弟,因为有点不老实,眼睛老爱东瞟西瞟,不过胜在口条好,能言善道,一张嘴抹了蜜似的,挺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李樗把他调到铺子口充当门面,送往迎来。
至于马账房是穷困潦倒的私塾先生,本来家境还算小康,可是老母病重看医用药,他教书的银两根本不够用,老母一死欠下大笔债务,被得知此事的李樗网罗进铺子,签下十年契约代为偿还,无工钱,但铺子赚钱可以分红。
人尽其才的李樗脑筋动得快,闲暇时让马账房教教铺子里不识字的伙计,或是想读书的雇工习文识字,包括春红、柳绿在内。
如今的春红会写自己的名字了,虽然歪七扭八的,但起码看得出是字,而柳绿的小楷写得秀美,她还学会打算盘,懂得简单的加减算法。
余下的人是贴红纸招的工,来了一百多名,李樗留下三十人,先试用半个月剔除二十名不适用者,又用一个月的时间挑出狡猾之辈,最后拍板定案不到数名。
整铺之际,她又进行员工训练,管铺子的教他们待客礼仪、应对进退,以客为尊,顾客至上,顾客一定是对的,没有顾客,大家就等喝西北风,不论客人多难缠、穿着不够体面,招待客人的最高原则是笑脸迎人,谁敢不笑扣十文钱。
前前后后花了三个月铺子才开张,李樗把甜食的做法教给吴嬷嬷和柳绿,再让她们教会招来的雇工,不一次教全,只让他们负责其中的一部分。
说好听是分工合作,事实上是避免被偷师,若是这些人中有人心存不良,将做法卖人,或是学成自己出去开铺子,那甜心甜食铺有了竞争对手便无法垄断市场,利润相对减少。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铺子能长久地经营下去,小心为上,这年头最不能信任的就是人性。
有利可图谁不趋之若鹜,谁管东家厚不厚道,有银子拿最重要,诚信算什么,不能吃也不能卖。
“嘻嘻,今天又是一百两进帐,我真是太佩服自己了,是天生的经商奇才,赚钱信手拈来,富可敌国指日可待。”银子呀!多么美丽,妖娆多姿,银光闪闪,有若那银河天上来下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