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满脸苦楚,小脸依旧不见半丝血色,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同时暗自祈求千万不要走了白蛇又来法海,她美得太像妖,要是被镇在雷峰塔底下,这辈子实在太冤。
心脏跳得狂,她心里的OS一句接着一句没停过,她没学过野外求生,没参加过童子军,她是百分百的都市人,她需要宫女太监侍卫围在身边保护,她是金枝玉叶娇娇女……
呼……她终于松口气、放下紧绷的双肩,因为程曦骅回来了,而且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肩膀扛着巨大野……野鹿?!
躲在草丛里吓唬她的,是一只鹿,而且还是头上没长角、没有威胁性的母鹿?这已经教人够沮丧的了,没想到他把鹿的尸体放到地上的同时,还轻飘飘地丢下这样的话——
“想吃鹿肉可以告诉我,不必装模作样吓唬人,我不会害怕,倒是可惜了那捧水,我专门带回来给你喝的。”他跑老远才找到水源,没想到为了追鹿,一转身就把竹筒的水给洒了。
弯弯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气死人不偿命,他说她装模作样吓唬他,拜托,她才是快被吓死的那一个,好吗?而且她什么时候说要吃鹿肉了,他不晓得她奉行“没长脚比一只脚的好,一只脚比两只脚好,两只脚又比四只脚好”的养生健康食材观念吗?
她气死了,气到再也顾不得形象,一举弹跳起来,把想对他做的事全部做出来,她用脚踢他,用手捶他,用牙齿咬他,她气到想把他生吞活剥。
嘴巴的用处很多,可以咬人也可以吼叫人,所以她对着他大喊,“谁告诉你我要吃鹿肉了?!谁告诉你我在装模作样了?!懊死,你真该死!你不知道女人怕高吗?飞来飞去做什么,炫耀啊,有轻功了不起,可以随便欺负不会武功的良民吗?!你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丢在森林里,万一有野兽想要吃我女敕女敕的肉怎么办?!万一从哪里跑出来一群妖魔鬼怪要抓交替呢?!万一……”
她越吼越委屈,越骂越伤心,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她就倒霉到不行?突然,骄傲从她的灵魂剥离,她放声大哭起来。
程曦骅一开始不晓得她在胡乱发什么脾气,但仍然任由她捶打、撕咬,反正她的力气很小,牙齿也没有什么力,在他身上制造不出伤害,看着她泄恨的动作,他竟然觉得……很幸福?!
是幸福吗?是幸福吧,那种感觉就像、就像希望她一直打下去,拳头牙齿都不要离开自己的。
可是直到看到她落下泪来,他才惊觉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而且这时的她也没有力气再打他了,她软软的拳头根本敌不过他硬硬的胸口,她只剩下眼泪还有力气往下流,她的额头抵住他的胸膛,拿他当墙壁靠着。
就这样?不打了?程曦骅轻叹息,真可惜……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大大的掌心抚着她的背,低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怕高,我娘很喜欢让我爹抱着到处飞,师妹小时候也老吵着我和阿棠背她满山乱绕,我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喜欢,不知道你会不舒服。”
他是为了讨她欢心,才抱着她搭高空飞翔器?
他的解释让她的哭声渐歇,但真正震住她的是那声对不起,大皇兄、二皇兄都说过,他这人没什么缺点,就是无法低头,说不出歉意。
她在为前一个对不起感到震惊时,他又溜出第二个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害怕野兽,我从小就是在北疆森林里长大的,对我而言,人比野兽更可怕,野兽不会耍手段、使心计,有力气的就打,跑得快的就躲,它们只是为了生存,才会和人类对阵。”
听到这里,弯弯的泪水终于止住,顶多偶尔用力吸一下要流进嘴里的鼻涕,也顺便想起大皇兄曾经说过他十五岁以前都跟着师父在森林里,不擅长与人交际。
“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曾经让你受伤,因为我讨厌女人,尤其是那些名门闺秀,我觉得她们都是一群没脑袋的蠢蛋,只会争宠,我打心里瞧不起她们,我不知道你和她们不同,而那些谣言让我心慌,我担心皇上真的把我留在京城,那时的北疆很乱,我担心没有人可以制住北夷大军。”
不知怎地,他像是打开了体内某个闸门,要把活到现在都没说出口过的对不起一次说完似的。
不停蹦出来的对不起,把她心里的千千结打开,她望向他的脸,他的五官还是一样刚硬,僵凝的表情还是像打了过量的肉毒杆菌,但眼神更深邃了,望着她时让她情不自禁心跳加快、呼吸紊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胸门冲出来。
不过她和他不一样,她就算没谈过恋爱,也知道那种感觉是荷尔蒙作祟,不是隐含的危险,是喜欢对方,不是讨厌。
“对不起,那一次把你摔在地上,我和男人相处惯了,没想到你会受伤。那时候我抱住你,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突然飞快、呼吸紊乱,变得不像自己,我害怕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我认为那样很危险,所以装酷、装生气,装出很讨厌你。”
嗄?怎么可能?!他摔她,竟是因为……不小心触电?
弯弯头晕了,这次不是因为云霄飞车威力太大,而是因为……她怎么会喜欢上这么纯洁、没受过污染的纯爷儿们?
他的手继续在她背后拍抚着,即使她已经不哭了,他还是喜欢安慰她,喜欢她软软的身子在自己怀里。
“你说真的,不是诓骗我?”
“绝对没有……等等,槐容让我转交一封信给你,他说你看完之后,就会明白。”程曦骅急忙从怀里掏出槐容的信。
弯弯接过信封,打开来,里面有两封信,一封是程曦骅写给大皇兄的,信很长,有十几张信纸,他描述了自己的心情感受,以及两个路过小兵给他的教诲与提议,再写到了他的恍然大悟。
第;一封信是大皇兄写的,写着当年以为程曦骅不喜欢她,就把从侍卫嘴里套出来的话东拼西凑,掰了个故事给她听,只想让她死心,大皇兄向她道歉,不应该插手这件事。
她花很长的时间才把信读完,这两封信印证了穆语笙的话,所以他喜欢她是真的,只是他对男女之事过于迟钝?
弯弯抬起眼,视线在他身上凝结,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两人绕上那么一大圈,居然只是因为他感觉她危险?
程曦骅望着她,艰涩的问道:“你不说话,是因为……已经不喜欢我了?”
这是她第一次从向来自信笃定的他的口中和表情,听见又看见踌躇,若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一定会骄傲回答他是的,她不喜欢他,非要让他吃足苦头,替骄傲自尊找回场子,才肯放他一马,可是如今她已经知晓他的感情,再加上他们已经错过了两年,她不应该再为了可笑的自尊白白浪费时间了。
“不是,我喜欢的,一直很喜欢,只是压着、镇着,不允许自己喜欢。”她说了很丢脸的实话,但不后悔。
他们早该离开你猜我、我猜你的爱情萌芽期。
她的回答让他心头的大石终于可以放下了,他吁了一口长气。
弯弯慢悠悠地又道:“我觉得应该刁难你,才对得起自己,因为你让我吃过太多亏,轻而易举就原谅你的话,对我不公平,但是……”她耸耸肩苦笑。“但是你那么笨,要是又会错意,我们之间是不是又要再拖两年?也许这回连拖都不必了,因为父皇会直接给我赐婚。我不想冒这个险,所以我说出真心话,虽然心气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