醍醐虽疑惑,却还是照实道:“三爷住在主屋东边的房舍,已故老侯爷题名为入正阁,从二门旁的跨廊就可以过去。”
“喔,所以你待会是要回那边就是。”见她点了点头,似锦又不放心地道:“你往后要记住,尽可能别往西边的直正园去,哪怕有什么事要你去办,你都想办法让别人去,要真是推不了的话,你再来找我。”
这几日,她大概也将侯府里模得差不多。行正轩是侯爷所居的主屋,老夫人就住在行正轩西边的寒梅院,而主屋北边隔了片梅林的是太夫人的扶桑院,主屋西边隔了座人工湖泊的则是二房的直正园。
直正园她是没去过,如果可以,她一点也不想踏进那览险之地,所以她也要一并保护这可爱的幼苗,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醍醐注视她良久,应了声后,中规中矩地朝她行了礼才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似锦不禁想这孩子真是懂规矩而且有礼貌,哪像游廊下的那四个丫鬟,很喜欢把她当空气。
回头把汤药和方子送进屋里,她转进暖房取了几张打样图回到游廊边上。
“姊姊,你瞧这图好绣吗?”
第四章侯爷清醒了(2)
春月本是不想理她,但一见打样图,双眼不禁微亮,“这是大夫人从娘家带来的?”
“是呀,是我画的。”
似锦话一出口,在场四双大眼全都盯住她,一致地带着怀疑。
“真的,江府的打样图几乎都是我画的。”怕她们不信,她指着每张打样图底下的签名。
没办法,她是个画家,不管画的是哪种图,总是喜欢签上名字,当然,签的是唯安而不是似锦,小姐不在意,当是她另取了小字。
“等等,这是龙吗?打样图岂能用龙纹,你这是……”春月指着她摊开的其中一张打样图。
春月的话到一半,硬是被梅兰打断。“那不是龙,是龙子螭吻。”
“姊姊说的是,我的打样图大半都是祥兽。”实在是因为她对于那些夫妻和合或辈生贵子之类的没什么兴趣,反倒是祥兽有数百种面貌,江家那种商户都极为喜爱。“姊姊们替我瞧瞧,要是我的样图犯了府里的禁忌,也好提点我。”
“倒没什么禁忌,但府里人丁单薄,总是偏爱多子多孙的吉祥图腾。”梅兰淡声说着。
“多子多孙吗……”似锦沉吟了下。“螽斯衍庆、瓜瓞绵绵……啊啊,对了,草虫瓜实应该很适合。”
“草虫瓜实?”
“瓜嘛,带着藤蔓生出无数个瓜,象征血脉绵长,而螽斯多子而不妒,表示妇人有德,容夫多子。”似锦解释着。
“你倒是懂得挺多的。”玉兰有些意外商户千金的丫鬟竟能有这般见识。
“跟在大夫人身边东学点西学点。”往后她就知道打样要往哪个方向找灵感,虽然谈不上喜欢,但总得入境随俗。“可是说到刺绣,我就不成了,手拙得很,哪像姊姊们绣得栩栩如生。”
她说得真情至性毫不勉强,是打从心底佩服这些丫鬟的。
“要说刺绣,梅兰绝对是咱们府里的第一把好手,她可是陶嬷嬷亲自教出的高徒呢。”玉兰万般推崇梅兰,拉起她打好的络子。“瞧瞧,有谁的络子能打得像她这般精巧俐落?”
“真的,好巧的手,我就算学个百年也学不来。”似锦蹲在篮边一条条地拿起来瞧。
所谓络子就是中国结,而梅兰打的络子样式精巧,结与结之间还能串珠系玉穗,和她以往在江府瞧的都不一样,教她赞叹不已。
梅兰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瞧她没心眼地赞美自己,不禁微弯了唇,露出几分得意。“都是陶嬷嬷教的,只可惜陶嬷嬷在几年前不知为何出府安养了,你们要是瞧见陶嬷嬷的手艺,才真的惊为天人。”
“陶嬷嬷不是年纪大了才出府安养的?”玉兰突问。
“陶嬷嬷也不过五十开外出府,哪算是年纪大了。”
“那为什么要提早安养?莫不是犯了错吧。”
“哪能犯什么错?陶嬷嬷是老夫人的陪房,老夫人向来是倚重她的,我只记得那些年陶嬷嬷的身子不好了,老夫人让人将陶嬷嬷安置在同阳镇的一处庄子养老,我还跟老夫人一起去探视过两回呢。”
似锦在旁静静地听,不管重不重要,派不派得上用场,横竖记上一笔就是。
一会丫鬟们转移了话题,说起了草虫瓜实图,秋月不禁打趣道:“这草虫瓜实图要真绣成了,就给二夫人送一幅去,说不准会打赏,要不老夫人那头也有赏。”
“为什么?”似锦适时地提问。
“二夫人进府年余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偏偏一进门就把二爷的通房小妾全都赶出府,一个庶子女都不肯给二爷,再过个两年无出,势必要给二爷纳妾,老夫人和太夫人可是巴望着二爷添丁呢。”
“……难道老夫人和太夫人就不巴望侯爷添丁吗?”说到这,她突然想起在江府时,几乎每个爷儿的院落里都会种上枣树和石榴,为的就是早生贵子、多子多孙,可行正轩这儿她逛过了一圈,反倒是遍植竹林。
“侯爷刚娶亲,不急。”
可是为什么老夫人那么巴望二爷添丁?就算二爷生了孩子,那可是二房那边的,也不是大房这边的呀?正思索着要怎么不着痕迹地问时,春月便说了,“二爷还没娶妻之前,已经先纳了通房,通房怀了二爷的孩子,可因为老夫人不知,支使那通房丫鬟去做粗活,结果害得一尸两命,让老夫人很内疚。”
“是啊,听说就连太夫人都气得一阵子不睬老夫人呢。”
“哪怕是庶出的,身分再低微,还是太夫人盼了许久的曾孙,就那样没了,心里难过是在所难免。”
似锦轻点着头。这么说来似乎就合理许多了。老夫人心有愧疚,才会对二爷好,二爷可能心有不满,所以对老夫人态度冷淡,看来这两个人心底应该还是有些疙瘩的。
很好,总算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了。
每天和四大丫鬟打样聊天,几乎成了似锦生活的一部分。相处过后,倒觉得她们其实人也不差,和江府的丫鬟们相比,她们都算是相当温婉娴良了,只是毕竟听命行事,也不好与她太过热络。
幸好,她手上有法宝,可以引得她们自动上门。
“似锦,你昨儿个说的那张螽斯衍庆画了吗?”
“画了画了,就在这儿呢。”似锦马上将昨儿画的打样图搁到春月手里。“春月姊,你要注意这螽斯的触角和脚都很细,这边上可以多绣一层暗色线,到时候瞧起来就会很像活的。”
“多绣一层?”
“就像这样。”梅兰将刚收线的手绢递给她瞧。
“哇……这两只鲤鱼简直像是要跃出手绢一样。”春月难以置信极了。“梅兰姊的绣工更上层楼了。”
梅兰也十分满意自己的手艺,不过——“似锦画的样图确实与众不同,压根不需要用到凸绣法,就能让绣物立体。”
“是梅兰姊绣得好,这绣法才是门功夫。”说真的,她再怎么:针一线地绣,也绝对绣不出自己画的图。
“要是咱们能买到更上等的布料,作大幅绣作,像屏风啊绣画什么的,咱们就能自个儿营生了。”
四个丫鬟对看了眼,像是从没想过这事。“咱们当奴婢的哪有这种本事?”
“怎会没有?除了梅兰姊,其他姊姊的手艺也都是一等一的,全都是端得上台面的。”
似锦甚至怀疑这些丫鬟根本就是廉价的绣工,不但是奴婢还得替主子们绣东绣西的,月钱还非常低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