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潜江上,数百根火炬把江面照得亮如白昼,飘着官旗的数艘船只将一艘船围困其中,围捕的官兵和反抗的水盗战成了一团,一时刀剑相鸣,杀声震天。
盗匪们奋死抵抗,降与不降皆是死罪,不如拚了这条贱命做殊死战,有些打不过的盗匪欲跳江遁逃,却不知官船上的弓箭手早已瞄准好,数百发箭矢朝那些跳水的盗匪们射去。
一个个盗匪在水中被射成了窟窿,哀声遍野,就算逃过了箭矢,还有小船上的官兵拿着长矛等着,纷纷往水中刺去。
这是一场不留活口的屠杀,官差们受了上头的命令,一个都不能放过,一时血水染江,在火光照耀下,潜江水面尸横遍江,恍如人间地狱。
知府大人柳永敬站在船头,望着染红的江水,心下不由得怵目惊心,他紧皱眉头,手心冒汗,虽然他们歼灭的对象是盗匪,但其实这些盗匪也罪不至死,他们不过就是走私盐货罢了。
他悄悄往船舱顶头看去,那个人就站在上头,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切,柳永敬本想对这些盗匪网开一面,但是那位从京城来的特使大人对他下了死令,若是放走任何一个活口,就要拿他柳永敬的脑袋来抵。
柳永敬害怕得吞咽着口水,这位特使大人可是通了天的,上头还有个在宫里受宠的娘娘,不是这些盗匪死,就是自己的脑袋搬家,为了自己和柳氏族人上百条的性命,他不狠下心都不行。
“杀!一个都别放过!傍本官看清楚点,谁让人逃了,本官就拿他的人头来充数!”
辟兵们听了知府大人的命令,更是下了狠手,用力将长矛往水里刺去,只要还能动的,他们就死命地刺,杀得双目猩红。
盗船上的匪徒越来越少,还在战斗的都是功夫不错的,但是寡不敌众,面对天罗地网的剿杀,这些逞凶斗狠的盗徒们脸上也露出对死亡的惊恐。
“老大,这些朝廷狗子打算将咱们全部杀掉,一个不留!”虎二紧张地说,他手中的刀已经砍出了缺口,脸上和身上都沾满了血,和其他弟兄们靠在一块儿,人人脸上皆是惊惶之色。
“老大怎么办?俺不想死呀!”
“这点场面就吓倒你们了?这些官兵不过是仗着人多!你们给老子争气点!”
他们的老大也是面如死灰,不过是嘴上逞强罢了,面对这些杀红眼的官兵,早先有一伙弟兄都已经弃刀投降,却还是被官差毫不留情地杀掉,分明是不打算放过所有人。
他恶狠狠地瞪向远处的官船,这该死的柳永敬想杀人灭口?没这么容易!他们就算全死光了,也绝对不让柳永敬找到那本名册!
“各位弟兄,咱们闯荡大江南北,什么场面没见过,英雄末日也不过是伸头一刀罢了,大不了咱们多拉几个人,黄泉路上好作伴!”
众盗匪听见老大这句话,原本已经胆丧的心志又振作起来。是的,就算死,也要多拉几条命来垫背!
众盗匪嘶喊着,在他们之中,有一名男子冷静得出奇,他身形魁梧,刀法狠厉,阴冷精明的锐眸比出鞘的刀剑更加犀利,在这暗夜中,那映了火光的黑眸如同行走在黑夜的豹眼,冷眼旁观着这一场血腥屠杀。
他心中冷笑,向来敏锐的心思早就察觉出不对劲,三天前他便劝这群盗匪不要冒险出航,官差抓得紧,不如缓一缓,偏这些孬种不听。
幸亏他早做了准备,昨夜派了漕帮弟兄将最后一批货悄悄送走,否则今日遇上这种场面,莫说全身而退了,自家的盐货肯定会被这些朝廷走狗私吞。
这分明是一场灭口的屠杀,这群盗匪死不足惜,他们敢跟这些贪官合谋走私盐货,就等于自取灭亡,他已经找回丢失的盐货,可不想白白送命。
杯长啸扫了眼周遭,官兵的弓箭手正虎视眈眈地等着,就算他水性好,能闭气许久,也不能在此时贸然跳水遁走,可漕帮弟兄在岸上等着接应他,如何突破那些拿着长矛的官兵,着实是个大难题。
他正愁着,眼角突然瞥见一抹身影,那人持剑抹了一名盗匪的脖子,剑势凌厉,动作轻灵,虽是杀人,却有一种美感,不像其他官差和盗匪靠的是力道和速度,不是大挥大砍就是横劈直刺,这名官兵举手投足间的砍杀,居然有一种武学的美艳。
因为和一般人不同,令他不免多瞧了一眼,却在看清那张脸蛋时,不禁怔住了。
是个女人?
杯长啸闇黑无底的墨眸直直锁住她,目不转睛地瞧着,那眉眼、那鼻子、那嘴唇,以及那冷艳的表情,令他心中浮起异样的情绪,盯上了就移不开眼。
他不是没见过漂亮的女人,可这次目光一黏上她,他就舍不得转移,不过这并未降低他天生的敏锐,彷佛身上长了眼似的,他看也不看就把右边杀来的官兵手臂折断丢开,又伸脚把左边砍来的官兵给踢到一边去,接着身子一蹲,将背后奔来的官差给顺势抬了起来,直接丢下船。
他手脚没闲着,刀上沾染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流淌,一双眼更是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女人。
敝怪,这年头连官差也征召美人了?瞧她那手段狠的,杀个人连眼都不眨,这妞儿够辣!
杯长啸手上攻势不停,一边往她那儿移去,恍若着魔似地,心中升起一个强烈的想法,他想接近她、想知道她是谁,而他也这么做了,直到他把两人间的障碍全部排除,踢走最后一个碍眼的官兵后,那女人终于转过头,冰冷的美眸对上他。
懊怎么形容这双眼呢?弓长啸觉得这双眼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眼睛,眼珠子像夜明珠般莹亮,在火光映照下更显灵动,光影让那张瓜子脸显得立体,将五官衬得分外神秘冷艳。
她的眼神如寒冰,一身的黑像要与夜融为一体,可她肤白似雪,身上虽然沾了血,却像盛放在黑夜中的一朵牡丹,美得令人屏息。
他感到心头一热。她冷眼看着他,他则用灼灼的目光回视,甚至还挺起结实的胸膛,希望自己挺拔如山的一面能给她留下好印象。
这都什么时刻了?若是等着接应他的帮内弟兄知道在这生死关头时,他还像公狗发情似地想要吸引女人注意,肯定觉得他头壳坏了。
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真正到了面临死亡之际,人多半还是会选择保命要紧,但是弓长啸没有逃,即使在那女人持剑扑向他时,他也没有躲开。
“嘟”一声,是剑锋入肉的声音。
这女人用剑刺向他的心脏,一招致命,没有多余的动作,那身手依然那么好看,如画一般美,如牡丹一般艳。
爆无欢一剑刺进他的胸膛,却发现这人不闪躲也不抵抗,令她冷然的表情多了些微诧异,奇怪地盯着他。
杯长啸任她打量,甚至自恋地想着,自己长得雄伟俊朗,走在街上,女人都会多看他几眼,加上这身雄赳赳气昂昂的身形,不是他自夸,几乎没有一个女人不爱他这身姿,那她呢?
在宫无欢眼中,这就只是一个粗壮如熊的盗匪罢了,对方身高足足高了她一个头,虎背熊腰,一脸的落腮胡,在四周明暗不定的火光闪烁下,他的脸看起来狰狞吓人,出于练武人的直觉,她原以为这人会很难对付,谁知一剑就轻易解决了?
她正要拔剑而出,持剑的右手冷不防被他的大掌握住,力量大得吓人,她知道人在垂死挣扎时,有可能会生出同归于尽的想法,她没有犹豫地立即伸出左掌,欲震碎他的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