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了,我小时候没和表妹一起玩过,也不曾说过任何天真童语,想必是母亲记错了。”王秀轩语气稍嫌冷淡,目视前方,看也不看满脸娇羞的文家表妹一眼。
他热火的心被浇熄了一半。
闻言,王夫人的表情僵了一下,略带难堪。“那是你忘了,你那时候还小,才五、六岁……”
“我记得三岁以后的事,而三岁以前,父亲似乎不赞同你与外祖家走得太近,前后数年你返乡省亲不到三次,儿子不曾跟随。”他和外祖家并不亲近,是近年来才有往来。
商贾之家并没有不好,但文家的家风……有点不妥,男子大多风流成性,妻妾成群,而后院女子则碎嘴,喜谈他人闲语,不时挑拨两句造成他人家庭不和,夫妻失睦。
他父亲看不上母亲这样的妇人,娶她是逼不得已,当年两家祖父有通财之义,王家欠了文家一个莫大的人情,因此自幼便定下儿女亲事,以秦晋之好共结百年之谊。
是长辈促成的婚事,父亲只好娶了,但他明显的不喜表达在日常生活中,夫妻长期聚少离多不说,父亲的书房从不允许母亲踏入,两人在家中亦鲜少交谈,感情清淡得不像夫妻。
“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娘才说一句你就顶撞十句,你还有没有将娘放在眼里。”王夫人刻意加重声调,用以标榜她在家里头仍有十足的份量,是不容轻待的。
当儿子的在外人面前揭母亲的底,为人母者哪能不生恼,然而她心有不悦仍摆出慈和的一面,是不想让人看出他们母子俩并未如表面所见的和睦,还带着不冷不热的隔阂。
“母亲言重了,孩儿一向对你并无半丝不敬,是你想多了。”她小小的无理取闹尚在可容许范围。
见他一如往常的恭敬,王夫人不安的心略定。“好了,娘也不是责怪你,过来娘身边坐坐,和娘聊聊天,你和婉贞的年纪相差不大,应该很有话聊,你陪陪她……”
一旁的文婉贞面带羞赧的垂下头,粉色面颊轻抹胭脂,羞红着面庞不时以眼角余光偷猫清俊儒雅的表哥。
“不了,父亲在书房等我,意在商讨此次的春闱,父亲的性情你也明白,对官场的事相当看重。”他直截了当的拒绝,丝毫不留情面,母亲的作为让他十分不。
她的手倏地捉紧绣有蝴蝶戏猫的锦帕,面上仍露出和煦笑容。“你爹找你的事不急,让他等会儿吧!有红袖添香,哪会记挂咱们母子,你我聊一聊,说说趣事。”
“孩儿没什么趣事可言。”他直言道。
王夫人双瞳缩了一下,对儿子的不识趣感到恼怒。“怎会没什么好谈呢!你在书院读了什么书,交了哪些朋友,他们的家世如何,是否和我们的门第相当,交朋友很重要,要看清对方的身份,不可结交轻狂无状之辈。”
她只差没点明不准和背景低微的穷小子来往,要他往高处挑朋友,文人子弟是不错,但家里有人当官更好,可以对他的未来有所帮助,让他的官路走得更顺畅。
还不会跑就想飞,王夫人的眼光太高了,看不见低处的风景,只知越飞越高越好,全然没想过她的地位有没有那么高。
“我们在书院只求学问,不做其它。”王秀轩说得很简洁,有意透露他对她的话题不感兴趣。
“那平常呢?你总有到外头走走吧,婉贞是第一回到咱们王家做客,你有空就带她出去走走看看,联络联络久未相见的感情,别给生疏了。”嗯!郎才女貌,一双璧人。
王夫人看自家的外甥女,越看越顺眼,自觉自个儿没做错,多天造地设的佳儿佳女,一眼看去,美好得叫人心情愉悦。
“我要看书。”没空。
“姑母对婉贞的疼爱是婉贞的福气,秀轩哥哥若要看书我就陪他一起看。秀轩哥哥,你要看什么书?婉贞在家中也多有涉猎,说不定能和你讨论一二。”看似羞怯的文婉贞主动出击,说起话来落落大方。
秀轩哥哥?王秀轩双眉轻颦,小有恶感。“我看书不喜人打扰,母亲,有女眷在我不便久留,你与她闲聊便是,我先回房整理我带回来的书册,孩儿告退。”一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没瞧见身后咬着下唇的文婉贞倾慕又哀怨的眼神,不相信他竟然无视她。
“秀轩哥哥……”她莲足轻跨了一步想追出去,但基于女子的矜持,跨出的小脚又悄悄的收回。
“轩儿你……唉!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贴心,老是不知在忙什么,连我想跟他说一句都匆匆忙忙。婉贞,你不要介意,他就是这性子,对人没什么笑脸。”王夫人尴尬的解释,但是越解释越让人觉得有鬼。
她太想掌控儿子了,偏偏又能力不足,老以为一切胸有成竹,实际上不过是别人故事中的过场,无足轻重。
“姑母说哪儿的话,我们是自己人哪需客套,表哥是读书人,自是木讷了些,婉贞……婉贞很是中意。”她随即羞答答的垂目,双颊飞红,娇媚的表达出爱慕之意。
“好,好,这件事姑母做主,绝对不会让你等太久,轩儿都十八了,早该娶妻生子了。”她也有孙子好抱。
文婉贞好不欢喜的娇着嗓音。“婉贞都听姑母的。”
这边是喜上眉梢,媚眼生情,那边的王秀轩却是面色清冷,眉目俊朗得宛如玉盘翠影,流泄着碎玉光华。
“嘘,嘘!大哥,看这里!”
树影摇动的月洞门内,一颗黑色头颅紧张兮兮的探进探出,拿着鸡腿……没看错,是拿着鸡腿的手在那招呀招。
王秀轩一瞧,不免失笑。
“秀材,你在干什么?”
“喔……”先是沮丧的声音逸出,而后是和王秀轩有三分神似,有点婴儿肥的脸孔探出。“大哥,你可不可以叫我二弟,别喊我的名字,秀材秀才,可我真的不是读书的料,不要再叫我看四书五经了,我的脑袋快爆掉了。”
“那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在自个儿家中还躲躲藏藏,真是不象话。”读书有那么苦吗?分明是一件乐事,可瞧他眼、耳、口、鼻都挤皱了,一副被荼毒甚深的模样。
王秀材伸出食指抵唇。“嘘,小声点,不要让爹听见,他派了得喜监视我,我只能溜出来一会,我的好大哥,你要解救解救你的亲弟弟,跟爹说我不适合走科举之路。”
“那你想做什么?”王家人不参加科考,他的路很难走。
“行商。”他两眼发亮的说道。
“行商?”王秀轩讶然。
“是呀!大哥,你说朱家的丫头跟我同年,她怎么那么厉害,又辟棉田,又用水田养鸭法提升稻米质量,同时又开烤鸭铺子,她赚得钵满盆满呀!让人看了好生羡慕。”他也想成为大财主,挥金如土的让所有人看他脸色。
“朱家丫头?”不会是他认为的那一位吧?
“就是大嫂呀!她赚钱的本事是我想学习的。”哪有女子像她这般洒月兑,想赚就赚,不想赚就收手。
“大嫂?”王秀轩颇为愉悦的扬唇。
王秀材促狭的以手肘顶了兄长一下。“大哥,我早就看穿你的心意了,不用藏着掖着,像这样的大嫂我接受,早点娶进门吧,可别像那个文家的表姊,看了就叫人讨厌。”
“你几时见过小蝉妹妹?”他怎么毫不知情。
“素闻闻香居的脆皮烤鸭很好吃,可惜我去晚了买不到,她知道我是你弟弟就送了我半只,我问她为什么不多开几间,她说她是小财迷不是钱奴才,钱财够用就好,多了徒生烦恼,当时我一听茅塞顿开,原来这就是我要的。”随心所欲的当一名不受拘束的商贾,铺子赚钱就好,不用在意钱的多寡,是人在花钱,不是钱在驾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