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算是青梅竹马吗?
顶多是同村的情谊吧!基于照顾幼小的心态。他想。
“走了,走了,听说市集上有很多好玩、好吃的,不买看看也好,你再这么孜孜不倦的看书看下去,早晚看成书呆子。”封锦文不顾当事人的意愿,硬是将人扯起。
“别拉,别拉,我自个儿会走,你这性子真是躁!”一点规矩也没有,把他长服都扯乱了。
王秀轩对年节的热闹丝毫不感兴趣,一到了市集,喧闹的人声让他不由自主的颦眉,他放眼一瞧,到处是选焙年货的人潮,手里拿的、篮子里装的,无一不满得快掉出来。
小贩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交谈声,小孩子奔跑的嬉笑声,推挤拉扯的咒骂声。
……种种吵杂的声音蜂涌而至,他眉间的皱褶越深,十分不习惯这种吵得令人心烦的杂音。
倒是封锦文如鱼得水一般的畅快,这边瞧瞧,那边看看,他自个儿疯得没分寸还拖人下水,每到一个摊子就拉着王秀轩品头论足,有得吃就吃,有得拿就拿,十足孩子心性。
他这样才像个十岁的小孩,活泼好动,见什么都稀奇,玩乐是他的长项,不像王秀轩小小年纪已像入定老僧似的,对什么都意兴阑珊,只想快点回到私塾,捧书狂读。
“……来喔!来喔!来买状元饼,吃了这饼保你连中三元,来年当个状元公,红衣白马绕城一游……”
听到熟悉的甜软脆声,走到一半的王秀轩忽然停下来,放目张望,在人群中,他目光锐利地捕捉到一抹茜红色身影。
“快看,有人在耍杂耍,我们快过去……咦!你怎么不走了,在看什么?”扯不动人的封锦文好奇地一问,顺着同窗的视线东张西望,但他什么也没瞧见。
“我过去一下。”他不做交代的朝某个方向走了去。
“欸!去哪里好歹说一声嘛!”咦?咦!那是……那不是小青梅吗?
围着最多百姓的摊子,眼尖的封锦文瞧见一道小不隆咚的人影,绑着双丫髻的朱小蝉正手脚利落的用油纸包饼。
“好嘞!大婶,你的状元饼两块,你有两个儿子吧!肯定是会读书的料,有得是你享福了。”
“呵呵……哪的话,他俩呆了些,除了会之乎者也,旁的事也做不了。”
“这位大娘,你的冬瓜糖,不会黏牙的,甜你口,甜你心,甜你一年事事如意,吉祥平安。”
“好,好,承你吉言,你这冬瓜做的糖真好吃,甜而不腻又顺口,一根接一根停不下来。”
“长得像欢喜佛的爷爷,您的黄金片,您老可真疼孙子,刚起锅的酥片脆口得很,多来几片吧,能管饱呢!”
“哎!小孙子贪嘴,也只好由着他去了,不给他,哭闹起来真头疼,就多秤些吧!”
“是,就给您包去。”
一口油锅,一口蒸笼,竹编的扁篮里满满是食指长宽的条状福寿糖,那是冬瓜切条裹白糖做成的冬瓜糖,另外还有栗子糕、枣泥饼、包馅的大饼和蜂糖糕。
小摊上,朱家的女人全出动了,朱小春一边切着土豆,一边翻看蒸笼里的蒸糕熟了没,客人等着出炉;李顺娘拿着大锅铲翻着切成片的土豆,等炸成金黄色后捞起,放在筐里放凉,再撒上细盐,色泽亮澄的黄金片便完成了。
依其色取名为黄金片,讨个吉利,实则为现今的洋芋片。
卖了山货的朱小蝉发了一笔小财,她想趁着年节再捞一票,于是央父亲将她那两亩旱地种的土豆、南瓜、冬瓜等作物全给收了,虽然不多,但做成甜点倒是薄利多销。
也因为产量少得可怜,所以她只打算卖三天,状元饼就是南瓜派,不过是在饼面上印着“状元”两字罢了,在家里先做好,借着量少为稀的心态,故意推出限量销售,一天最多只卖五百份,卖完了就没了,明天请早。
虽然如此,还是卖得热火朝天,顾都顾不过来,又包又秤兼收钱的她根本忙不过来,恨不得多生出三头六臂来,客潮多到她叫苦连天,直想哭。
“别挤,别挤,一个个来,还有好几锅黄金片,状元饼我也给你包起来……”
酸得手臂快抬不高的朱小蝉真想大喊不卖了,蓦地,一只光洁的手从后头伸向前,将她秤好的冬瓜糖用油纸包起,以草绳绑紧后交给买家。
“累了就去休息,我帮你顶一会儿。”
尚未变声的清声倍感亲切,让朱小蝉感动得快要落泪了。“秀轩哥哥,你怎么来了,还没回村子过年?”
他低头一笑。“等你们一起走。”
“喔!秀轩哥哥你真好……”他真是个好人。
“瞧你一脸倦色,快去歇着吧!我能的,别担心。”不就是包个饼、秤两个糖,还难不倒他。
朱小蝉抹了抹微沁汗的小脸,咧开菱形小嘴。“不累,赶快卖完了就能回去了,今儿个是最后一日了。”
“赚了大钱就来精神了是不是,一个小财迷。”他取笑她爱赚钱,不放过任何一个生银子的机会。
她大言不惭的点头。“有钱赚还累什么,我要给阿爹阿娘盖大屋,柱子天天有肉吃,阿姊攒嫁妆。”
“你喔!真是钻进钱眼了。”他为之失笑,轻点她鼻头,浑然不知看在封锦文眼中两人有多亲昵,更加落实“青梅竹马”的深厚情感。
第4章(1)
马车在风雪中行进。
风很大,雪很小,细细地,雪花直落,一片一片如鹅毛纷飞在风中,看似不怎么冻人却寒意阵阵。
马车内架了炭火通红的红泥小炉,虽然不致使人暖和如春,但也驱走些许寒冷,多了温馨。
车内坐了朱家母女和马车主人王秀轩,几个女人都累垮了,眼皮沉重得直打架,上眼皮碰下眼皮的昏昏欲睡,频频打盹又努力撑住,尽量不在车里睡着,免得失礼。
但是朱小蝉毕竟年纪最小,养了许久的身子还是撑不住,又在熟人面前,她索性仗着年幼,脖子一歪便趴在椅垫睡去,还睡相不佳的滚来滚去,滚呀滚的滚到王秀轩怀里。
她还会挪位置呢,抱着人家的大腿当枕头睡得很熟,看得她娘亲李顺娘过意不去,频频道歉,想将女儿挪回来。
“婶子就别忙和了,让她睡吧!忙了好些天,她也着实吃不消,前些日子养出的肉又消瘦了不少。”睡得这般香甜,谁舍得吵醒她,根本是一只好吃好睡的小猪崽。
看着女儿透红的小面颊,李顺娘心里一软。“这孩子也是命苦的,没得清闲,自个儿种了些瓜果也张罗着要换钱使,说来婶子也该谢你一声,那些种薯、种子还是你给她的。”
朱小蝉不会种田,她是凭着印象和农民书所载去试种,所以产量比预料中的少,而且个头都不大,不过她知足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后,她大概知道要怎么种了,下一次的收成就不会这么差,她会努力让废土变黄金。
王秀轩笑笑的一睨车上那些提都提不动的谢礼,有饼有糖,还有一大包的黄金片。“婶子赚了不少吧!”
她面赧的一笑。“还好,过得去。”
“这小财迷肯定乐疯了,她一直想给你和大叔盖大屋呢!”他取笑着,眼中带着宠溺。
提到女儿的大志愿,李顺娘的疲累一扫而空,笑得欣慰又满足。“也亏得她想到要赚新年财,把家里的南瓜、冬瓜给捣鼓一番,以为不过是寻常的吃食,倒让她弄出新花样来,也不知她脑子是怎么长的。”尽弄出些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好看又好吃,还能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