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宫,若要比家世背景,众妃们莫不是父兄得了功勋才得以入宫,若是比才德,嫡女们从小皆以最高规格教养出来,差不到哪儿去,最终能比的,只有美貌了。
美貌两分仪态、三分妆,剩下五分承继父母,没得选。
论美貌,金夏后宫的妃子们根本比不过蕙仪妃,她出阁前便占了个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然而,进得了宫的女子也都算是一等一的美人,阢尔夏虽偏疼蕙仪妃,对于其他人一直以来也算公平。
蕙仪妃是个明理的,虽占了夏帝大部分宠幸,却也公平,众人也认定了蕙仪妃将是皇后,自是无法计较夏帝对她偏宠。
如今来了个家世背景不明的民间女子,也不知是不是个有教养的,万一人美心野,不知理的霸占夏帝,该如何是好?
西宫区现下已是乱得翻天了,至于东宫区怀宁殿里,古晓霖也正头疼得紧。她让一列宫女领进怀宁殿,十几个宫女、十几个净身内侍,在她一落坐后,又成列跪伏在她脚前,这景象让她很头疼。
“你们都起来说话。”这回,她晓得要赶紧叫起了。
“是。”
爆女、内侍们起是起来了,却全低着头,静默等她发落。
迸晓霖叹气,“你们跟我说说你们自己吧,我好知道怎么叫人。”
二、三十个宫女内侍喊了一轮名字,她仔细地全记下了。待他们都喊完,她让内侍全出去,留下宫女们,她原是要全打发出去,结果宫女们又对着她跪了,叫又叫不起,令她头痛不已。
迸晓霖沉默许久,这些宫女们年纪十三到十七,个个机灵貌美。
“这样好了,白月、墨秋,你们留下来,其他人都出去吧。”
“姑姑,这不成的,寝殿里得四个人守着,姑姑可留奴婢与墨秋,再点两名婢子近身服侍姑姑,余下婢子可安排在寝殿、外殿、殿门外等候姑姑吩咐,也能帮姑姑守着外头动静。”
“就听你的,你找两个,其他的都出去吧。”十几个宫女站在她面前,她实在不习惯,只想赶紧打发了。
唉,才过了半天,古晓霖就恨不得马上离开这座富丽堂皇,却让她感觉快窒息的宫殿。
“白月,我能见一见陛下吗?”
白月与墨秋相视,墨秋微讶新主子很是不同于宫里的妃嫔,白月心里顿时生了几分轻视,果然是村里出来的,一点规矩不懂。
换成西宫区随便一位妃子,谁不是安安分分等着陛下传召,哪里说得出“见一见陛下”这等失了脸面的话?
她心里虽有了轻贱之意,但毕竟是特意挑过的,面上仍显恭顺,“回姑姑,陛下正在前朝处理朝务,奴婢猜想,陛下一得空,定会立即传召姑姑。现下差不多该进午膳了,奴婢赶紧替姑姑传膳可好?”
“我吃的简单,自己来就好,灶房在哪儿?”
四个宫女面面相觑,敢情是要自个儿烧柴,起锅煮食?
白月已掩不住的流露淡淡轻视,带着笑答道:“姑姑爱吃什么交代奴婢就成,大江南北吃食,御厨都懂,一定能教姑姑满意。”
迸晓霖瞧着白月的笑,也看出白月似是在笑话她,但她并不以为意。
“我吃得清淡,不重什么口味,只是惯了……”
“奴婢知晓,姑姑只是惯了自个儿张罗。但这是宫里,膳食得交由御膳房处理,宫里住的个个金枝玉叶,就怕吃出了差错,食材入宫全要先仔细验过,才进御膳房,进御膳房的内侍、小厨娘个个要清净了身子才得进。娘娘们的膳食按规制配送,爱吃些什么,可另外交代御膳房。”
白月的话很明了,要进御膳房得先要净身,不是随便就能去的。
迸晓霖愣了愣,从前在乡在野不拘惯了,没想过一入宫城,凡事都讲求规制、规矩,她几乎动弹不得。
见她不语,察觉自己方才过于无礼,以为古晓霖心里怪罪,她虽是村乡野妇,往后身份却指不定多高,白月也不敢真得罪了,连忙低声道:“姑姑可有特别想吃的?奴婢这就去交代,不消片刻定能为姑姑布置好。”
“我没特别想吃的,你说宫里的膳食按规制配送,该送什么送什么,量不需要多,半碗米饭就好。”
“知道了,奴婢这就为姑姑传膳。”
半刻钟后,古晓霖见一列宫女双手高举食盘,垂首鱼贯而入,转眼,一张大圆桌摆满十六道菜,五荤五素,两热汤两糕点两甜汤,半碗米饭置在她桌前。
“姑姑,腊食已备妥,奴婢为姑姑布菜可好?”白月拾起银筷,恭敬立在古晓霖身旁等候。
“这些……是让大家一起用的吗?”
白月一时想不明白,转了转,才懂了她的意思,耐着性子答,“陛下让姑姑暂住怀宁殿,御膳房照着怀宁殿的规制配来膳食,这些都是姑姑的。”
她心里是越来越轻看这位仙人似的姑娘,美则美矣,却没见过一点世面,几道大菜就教她张口结舌,碰上国宴岂不要惊得由高椅跌落闹笑话吗?
“我吃不完。”古晓霖直接说。
“姑姑不必吃完,每道菜尝上一两口便是。”
“剩下的菜如何处理?”
白月愣了愣,从未有主子问过这种问题。“会有内侍来收剩食。”
“然后呢?”
“兴许是再拿去喂猪仔了。”
迸晓霖望着满桌刀工摆盘精细的食物,沉默良久,才道:“你们肯定不知……在宫城外头,有许多人忙碌终日,仍求不得一日饱食。”
一旁的墨秋仔细瞧着,暗暗猜想这位新主子应是个宽厚心慈的人。
“往后,我每餐只要半碗米饭、两道青蔬即可。”
“姑姑请别为难奴婢,怀宁殿规制要配送十六道食盘,任意缩减膳点,陛下若怪罪谁也担不起啊!”白月跪伏在地。
“……我知道了,不会让你难做,起来吧。”古晓霖已经忘了这是她今日第几度叹气,应允随圣驾返京前,她要能先想到该问问宫城里有多少规矩,绝对会选择冒险抹去夏帝的记忆。
她思虑过于简单,以为入京没多大难事,但面对这些被皇城规则拘惯了的宫女内侍,动不动要跪、要磕头,她狠不下心斥责,说到底最难对付的不是他们,而是她自个儿没法对这些无辜的孩子们摆脸色。
来人间十数回,她无情无欲,不与人争,这些宫女内侍,在她眼里就是些孩子,她对孩子的容忍度,比面对成年人要大上许多。
看着那一张张干净漂亮的脸蛋,她半点不想为难他们。
罢了。古晓霖想,她只能等阢尔夏来。
阢尔夏一来,她便要抹去他记忆,她不能违反大道,使用神能抹去多数人记忆,可只要阢尔夏不记得她,其他人应是无关紧要。
如今想离开宫城,唯有抹去记忆了,尽避要冒点风险,万一上圣者神能冲出禁锢,她极可能敌挡不了上圣者神威而自损神能。
第3章(2)
蜿蜒廊檐边,傍晚便亮上一盏盏灯笼,在微风里摇曳,别有一番风情。
迸晓霖站在殿外曲廊前,她几十世为人,却不曾真正见识人间奢华,没想到权贵人家如此豪奢浪费,尚未入夜已然挂上盏盏灯笼,照得曲廊小径流光灿灿……
一旁随侍的白月走过来,提了个醒,“姑姑,该用晚膳了,奴婢让人将食厅里的午膳撤了,替姑姑传晚膳可好?”
“午膳别撤,不需再传晚膳。”
“姑姑已经在殿外站了两个时辰,可要入内殿歇歇?”
“我等陛下。”古晓霖应道。
白月在心里轻哼,西宫区的主子们,哪个不晓得陛下想来才来,是等也等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