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君贵为大燕帝王,爱宠哪个便宠哪个,他身为奴才的当然是该以主子的心意为尊,又何必多嘴多事呢?
数日后,传来孟妃娘娘感染风寒重病卧床的消息,黑子又有想开口的冲动,可是在看见大君温柔地拥着美丽的崔妃,正兴致勃勃地握着她的手一同作画,他把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黑子模了模鼻子,自言自语。“孟妃娘娘,不是小的心狠势利眼,怪只怪您自个儿运气不好啊!”
绮华殿中,娇美中带有一丝英气的崔丽华亲自净了手,自一只碧莹莹小匣子内挖取了些泛着甜香的雪白凝膏,涂抹在慕容犷的后颈上,丝丝沁凉在她纤纤指尖揉捏下,渐渐渗透开来。
“这后宫里,也就只有你时时刻刻把孤放在心上了。”他闭上眼,舒服地哼了声,佣懒嗓音里有着一丝掩不住的宠溺。
崔丽华眸光一闪,心下微涩,咬了咬丰润的红唇。“哼,大君这话也不知对后宫的几个嫔妃说过,臣妾才不信呢!”
他睁开凤眸,抬手将身后的美人儿拉坐到自己腿上,忍不住笑着轻刮了一下她的俏鼻尖。“这么明目张胆的吃起醋来了,是不是知道孤舍不得罚你,所以胆子越来越大了?”
“大君您罚呀!臣妾又没说错。”崔丽华美丽的脸庞上傲气满满,昂起下巴来。
“真让孤罚?”他似笑非笑地眯起眼。
第5章(2)
“臣妾心里只有您一个,见您东爱一个西爱一个,不吃醋才有鬼。”她眼眶一红,偏偏还是固执地嘴硬道:“您若是想要那种温良恭谦让的姊姊妹妹,就别到臣妾的绮华殿来!”
慕容犷浓眉微蹙,可一想到她胸口剑伤才初初养好,心下顿时一软,温柔地将她勾入怀里,低叹道:“好,都是孤不对,快别生气了。”
她偎在他胸前,不甘中带着娇嗔地瞪了他一眼,闷闷道:“臣妾哪里敢跟您生气?”
“还说不敢?孤看放眼后宫,也就只有你敢跟孤皱鼻子了。”他轻笑,“不过孤知道,爱妃虽是嘴上不饶人,其实最是心软了,要不也不会亲自研制了珍贵的冰玉膏替孤解乏去劳了,还有隔三五日送到孤那儿的桂花糕,入口香软沁甜,又极为好克化,可比太医开的那些苦药汁养胃多了。”
崔丽华甜蜜的笑容微僵,眸光低垂。“大君,您究竟是喜欢华儿,还是喜欢那些物事?”
“傻爱妃。”他不禁笑了。“你这是跟自己送的东西较起劲儿来了,怎么连这等瞎醋也吃?”
崔丽华心怦怦跳着,暗暗咬了咬牙。
那个虚伪至极的病秧子明明心怀不轨,偏偏做出一副温柔圣洁、宽容牺牲的模样,莫以为用这些个不入流的小手段就能够抢走她的男人,夺去属于她的宠爱。
她崔丽华为了这个男人可以豁出自己这条性命,“她”能吗?
堂堂千年士族、名门巨阀的贵女,才有资格站在慕容大君的身侧,成为他唯一的后!
“大君,华儿才是最心悦您的人,”崔丽华紧紧搂住他精实矫健的劲腰,清脆嗓音倔强而坚定地道:“无论是哪个姊妹臣妾都不让!”
他一怔,尽避不是十分喜欢被女人霸道宣告占有的滋味,可是怀里这个高姚娇美的女人却是曾经为了自己,连性命都可以置之度外……
慕容犷无声地低叹,罢了,便心软多宠宠她也是应当。
“往后这话只能在孤面前说。”他模了模她的头,温言地叮咛,“知道吗?”
他不想她锋芒太露,惹来众人妒忌,折损了自己的福分。
只是她这性子啊……慕容犷有一丝的头疼。
然而半个月后,当他无意中发现,那三五日便送到自己殿中的甜软桂花糕,还有那匣子以桂花、薄荷等等多种鲜花清露,加上珍珠粉做成的冰玉膏,实则是那个不起眼的孟妃所做,他脑中首先掠过的念头是——原来那个状若平凡沉闷的小女子竟也这般心灵手巧,颇有锦绣之思?
他心下没来由地微微牵动了,可不待他真正对她走近、了解一些,就听得一向倔强的崔丽华红着眼眶,语气酸涩地对他说——这后宫谁都能利用她,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连同为陈国女又被她视为幼妹的孟弱,也冒用了她的名义送桂花糕到他面前……
这番话让暮容犷顿觉自己被人狠狠愚弄了,简直难堪至极!
“哼,也知道自己在孤面前排不上号儿,竟然想踩着华儿的头往上爬,可见此女其心可诛。”他眸光阴沉而不悦。
看着矮案上那碟子切得方正的女乃黄色桂花糕,慕容犷坚决漠视心底那抹不自禁泛起的,不知是喜是怒的复杂情愫,强令自己将那个病弱却总是对他笑得很温柔,满眼都是单纯恋慕与仰望的小脸,狠狠驱逐于脑外!
黑子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也不知哪儿冒出的冲动,一时脑热地月兑口而出:“禀大君,想那孟妃素来温驯性柔,自入宫后安分守己,从不与人为恶……桂花糕最初始还是您误会是崔娘娘所做,这不,一来二去的,也就将错就错了。”
想当初崔娘娘还不是半推半就地认了,怎么夺了人家孟妃的功劳,今儿又觉委屈了?
“孟妃给了你什么好处?”他冷冷哼了声。
“奴下多嘴,请大君责罚。”黑子一抖,霎时蔫了。
慕容犷眯起凤眼,半响后忽然道:“孟妃既然这么有心,孤看在这桂花糕还算顺口的份上,倒可以成全她一二。”
黑子不知怎地打了个寒颤。
丙不其然从那日起,他便时时召孟弱侍寝,并赏赐了许多令人眼红的珠宝绫罗绸缎。
孟妃逐渐取代崔妃,成为大君后宫第一人。
也成为了崔丽华所不知道的靶子……
不知何处,隐隐有袅袅梵音,悲悯低吟而起——
碧落黄泉兮死魄生魂凰殡凤悲兮情孽难分
慕容犷猛然醒来,心脏疯狂撞击着,额际背上冷汗涔涔,脸色惨白得彷佛体内热血已自脚底涓流而出,点滴不剩。
他大口大口喘息,惊魂未定,眸光涣散飘忽,梦里的那个“慕容犷”,其阴郁狠戾的恶意算计还残留、刻划在他脑海,甚至是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那恶念浓稠混浊得无边无际,就像毫不留情玩弄弱小幼兽的猛虎,在亮出利齿前的最后一抹邪恶笑容……
“不,那个人不是孤,”他神魂彷若尚未回体,喃喃自语,声音瘠哑而破碎。
“绝不可能,孤,孤怎会那样待阿弱?”
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当是气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是被阿弱这几次的惊心动魄险死还生给吓坏了——
等等,阿弱!
他心急如焚地扑过去看榻上那个紧闭双眼,气色苍白,瘦弱得令人心痛的小人儿,只觉胸膛里的心脏都要被拧碎了。
“阿弱别怕,以后谁都别想利用你、伤害你——”他指尖抑不住无措的颤抖,却又万分轻柔怜惜地抚过她的眉眼,低低道,“就连孤也不可以。”
孟弱昏昏沉沉,时醒时睡,挣扎在熟悉的痛苦与寒冷之间,她隐隐听到了慕容犷的痛楚自责,也听到了他强抑盛怒愤恨的嗓音,在对某个人吩咐些什么……
这次确实因为失血过多,险些小命不保,不过她却没有后悔过。
临去宝花大园前,她已经含了一枚护心丹,也暗中交代了乔女,在半个时辰后若是她没有回到如意殿,就立刻到代掌宫权的风贵姬那儿搬救兵。
在这后宫中,又有哪个不想把占据贵妃之位的窦香君给彻底打入尘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