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终于啊终于她硬是跨入那张无形大网中。
身躯一旦切进,打在身上的阻力顿消,她整个人瞬间摔地。
但当能迅速爬起,一点也不费力了。
她连气息都没来得及调好,立刻冲向村央祠堂前的晒谷场。
一路上见到的人物景像令她双眸越瞠越圆,头皮发麻。
在这小村中,此时此刻此际,所有男女老幼、阿猫阿狗、牛猪羊鸡,以及路上的板车、刚汲上来的井水、打铁铺里烧红的火焰不管是有生命或无生命的人与物,全都进入静止状态。
这已非结界那么单纯,她进到两股神力斗法的禁地。
能异乎寻常闯进,她心知肚明,全赖半巫半仙且被天狐血气深深濡染的体质。
提气奔至村子央心,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团巨大的白色浑沌。
没有晒谷场子,不见七位太婆,更没有九尾雪天狐的身影,就是蚕茧般形状的白,那浑沌形成一个好大的漩涡,不住旋绕,强大的灵力扑面而来。
她才探手去碰,连眸子都没来得及眨,人已被吸卷进去。
一被卷进,她顿时被一股重力强压在地!
彷佛千斤石坠,压得她几难动弹。
咬牙,双肘勉强撑起,一抬眸就见巫族大阵内,七位巫者手持法器高高腾于半空,分守七方阵位。
大太婆位在最高之处,手中乌木杖亮如火炬。
从乌木杖底端喷流而出的光有如细丝,试图将闯阵的天狐网住。
白凛端坐于地,离她仅五步之距。
他雪发飞扬,白袍鼓风,闭目、微垂颈项的模样彷佛正入定神炼。
白光细丝无法罩下,皆在他上方裂开分道,不住朝四边流去。
秋笃静忽而明白,正因他挡开大阵里的丝网,那些细丝才会变成巨茧漩涡,将这场子上的一切包覆。
他此举分明是拖着所有人下水,谁也别想逃,谁也逃不掉,而太婆们欲网捕天狐,造出的网越来越大,反倒自投罗网。
懊怎么做,她想不出。
倘若非得网住天狐才能止下就连她一块儿网了吧!
她匍匐着,很艰难地靠向白凛,突然大阵之内发出吸嗡锐响。
她循声抬头,竟见小七太婆足下开始不稳,法器月兑手飞出。
小七太婆一出状况,阵法忽弱,连带六太婆、五太婆皆发生相同情况,其它几位老人家还在力撑。
“小七!”、“老六——”
太婆!
秋笃静叫声堵在喉头,双眸惊恐,就见离地好几丈的两位太婆先后坠下。
事情起落仅在呼息之间。
她身侧一阵风扫过,男子修长玉身在跃动时,竟转成真身原形!
一头茸茸雪毛的九尾天狐窜得极高,狐嘴一张,先叼住小七太婆,长尾一卷,半空吊起六太婆。
天狐四足不及落地,老五、老四、老三和老二,四位太婆竟又同时掉下,月兑手的几件法器在四周乱飞。
天狐以九尾中的三尾扫开法器,再以四尾分别接住老人家,算一算,九尾有八尾很忙中,但还能余下一尾溜到秋笃静这儿,护在她伏地的身背上。
天狐稳稳跃落,张嘴放下小七太婆,长尾亦将所有人放落地面。
天狐侧首瞧过来,秋笃静见那双狐狸美目徐缓一眨,像潇洒冲着她笑。
“白凛!”
一束极强亮的细丝白光骤然打下,从大太婆的乌木杖底疾射而出!
天狐或者心神松懈了,实不及回挡。
白光“啪”地厉响落在狐背上,立时激出一片火花。
精硕狐身瞬间倒地,毛发烧焦气味随即漫出,如光的丝网倾覆下来。
若被网住,天狐真身当真会被炙得毛焦肉熟啊!
“太婆——太婆不要啊!”秋笃静都不知是如何挣开身背上千斤重的压力,她连滚带爬扑了去,将天狐狐首揽进怀里,身躯大张,尽可能盖住狐身。
交织成网状的一层白光,硬生生停在离她不出半臂的上端。
不是大太婆心软,已召出的巫法亦不能说收就收,是秋笃静自个儿挡住了。
如同情急之下召出的惊天狐火,如同无意间使出的虚空挪移,很多事秋笃静无法掌控,但千年内丹与她内化甚深,人的意念胜过一切,她要保护白凛,白凛若出事,她跟他一起。不管生死,都在一起。
逼出的灵能,超乎她所能预料。
她扛住了巫族大阵。
白光丝网上,一丝丝、一缕缕的光被抽掉、褪去、消失。
她没有张眼,只是牢牢抱住天狐,脸甚至埋在蓬松雪毛里。
她耳中传进太婆们的叫嚷,老人家声音忽远忽近,不住交谈、嚷唤——
“静儿!怎么了?没事吧?醒着吗?静儿啊——”
“大姊是不是过分了些?若不是这妖孽呃,这只天狐窜上来相救,咱们这几把老骨头怕都摔得粉碎,可现下唉。”
“怎么怪起大姊了?巫族阵法一旦祭出,扛不住就得遭殃!天狐相救,那、那大不了让他救、欠他情,等他醒来再还不迟嘛。”
“别吵别吵,先看看静儿!这娃儿越来越强,宛梅留下的这一点血脉,尽避习巫习得缺堂少课、七零八落的,骨子里毕竟还是大巫。”感伤般吸吸鼻子。
神识中的狂风与暴雪彷佛吹了许久许久。
待灵能收敛,心魂稳下,秋笃静轻喘再轻喘,恍惚张开双眸。
晒谷场恢复寻常景像,什么千斤重的压力皆消失不再,太婆们围在她身边。
她伏着,被她护在身下的不是九尾天狐,而是白袍雪发的男子。
“呼醒了醒了,两个都醒了!”
“阿弥陀佛,祖宗保佑啊!”
秋笃静一颗心悬得老高,半跪起来,捧着男人苍白的脸。
美男浅浅掀睫,瞳底幽光浮掠。
见是她,男人那张薄女敕的唇愉悦勾起,而后头一歪,再次晕死过去。
“白凛白凛!”
白凛很难得地对自己点头承认——没错,他确实女敕了些。
巫族族首都把话说到那分上,要不回内丹,他不计较,要不到他家那口子,算哪招?不闯闯巫族大阵如何善了?!
但秋笃静的脾性他清楚,对上那些弱的、老的、病的、残的,她心软无药医。
强权压境,她绝对力抗,你越跟她强,她较你更倔强。
他要闯阵,要闯得高段,要在斗法斗至最高峰时败阵下来。
他知道血气驱使定会令她有所感应,她会赶回,如同她那时赶至虚元遭重创的他身边。她将再一次,亲眼目睹他很可怜的样子。
结果如他所料,她赶回来。
但亦是出乎他意料,她竟生生切进阵法内。
这样更好!
驱使神识对付一干老巫的他内心禁不住窃笑,就让她瞧瞧,她的太婆们是怎么大使法器,结阵来围困他、欺负他、伤害他。
第16章(2)
然,事情转折起于肘腋之间!
他都还没决定何时该败阵,且要败得漂亮、败得天衣无缝,老巫们竟后继无力似自乱阵脚,结起的方位大阵开始摇摇欲坠。
开什么玩笑?!要有事,也该他出事,几个老太婆抢啥儿抢?!
不行不行!她家太婆们若摔得粉身碎骨,在她面前岂还有他立足之地?
硬拉神识出定,真身窜出,他嘴叼一个,长尾唰唰唰地连卷五人,还能腾出一尾模模他家那口子,多潇洒高强,多从容神气,多等等!
他突然意会过来,他是来败阵的,不是来赢的。
当上端那束丝网白光朝他疾射时来得真好,实在太好!
他明明能避,或用长尾倒弹回去,但没有,他咧开狐嘴笑得志得意满,双目发光,下一刻就在秋笃静眼前顺着那袭来的力道倒地。
苦肉计果然堪用,以退为进真为王道。
他确实太女敕,但他知错能改,而且非常能举一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