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语气骤狠,厉声道——
“你体内入了天狐内丹,少说也有千年道行,这西南大地除了地灵大神所护的那头狐有这等实力,谁有?!那妖狐到头来竟拿你当“炉鼎”修炼,欺咱们巫族没人了吗?此颗内丹此时不取,更待何时?布阵!”
老大一发话,众位平时皆慢悠悠过活的太婆们真如大圣爷附身,寝房虽不够宽敞,亦能即刻占住懊落的方位,团团将秋笃静围困。
“太婆,不是的!您听我说啊——”
砰!
谁也未能料及,就算身为巫族长老之首的大太婆亦是连想都没想到,有一天,这一头与巫族互看不顺眼的九尾雪天狐,会大刺刺闯进满是巫族入符结界的山坳小村里,直接冲撞她们一干巫女!
在场没有不傻眼,唯有秋笃静。
九尾雪天狐彷佛虚空乍现,但她知道他不是,巫族村四周布着古老符咒,虚空挪移之术难以施展。他就这么闯入,还粗暴地撞塌一面竹墙,太婆们不得不退避,刚围成的阵法立即破功。
“白凛!”秋笃静扑腾过去挡在狐与人之间。
大太婆回神甚迅,当空一道凌厉咒写逼到九尾狐面前!
秋笃静根本挡不住亦不知该如何挡,只能跪下来求老人家停手,却见天狐甩动一条长尾,“啪嗞”厉响,巫族咒写瞬间被弹散,但狐尾末端也现出点点焦黄,散出烧焦气味,不过在极短瞬间又恢复白如新雪的毛色。
弹开巫族咒写而引发的小灼痛令天狐相当不痛快,九尾扬高,收颚眯目,大有此时此地欲一决胜负的神气。
“白凛不要!”秋笃静忍泪大喊,此一时际,太婆手中的乌木杖掷飞过来!
那柄乌木杖伴在大太婆身边少说一甲子,是上一代巫族长老传承下来的法器,她亲眼见过大太婆以乌木杖一口气收拾掉二十来只作乱的精怪,端是厉害。
此时乌木杖掷来,白凛不能伤上加伤,她亦不敢对老人家不敬,更怕白凛被激得斗性大起,真要无力可回天。
她遂旋身抱住天狐,乌木杖杖头重重击在她背央上,落地!
她忍痛闷哼,忙道:“快走!白凛,快走,拜托,走啊!”
再不走,待太婆们手握法器开出阵式,一场冲突绝对躲不过!
“快走——啊?!”秋笃静身子忽被他两根长尾卷住,甩上狐背,待她记起得呼吸吐纳时,入鼻进肺的尽是霜冷秋风。
九尾天狐听她的话快走,把她也一并带走!
但,目前似乎只能这样做,她若留下,长辈们岂肯干休,定会强取内丹。
身后隐约传来太婆们和竹姨的惊唤,她在狐尾的圈护中回首去看,山坳边上的竹苑已离得甚远,彷佛有几个黑衣蓝裙的老人家追出几步
蓦地,天狐窜下一道拱高的丘坡,竹苑与老人们全消失在她眼界。
对不起啊太婆
还有竹姨
对不起对不起啊
天狐撒足奔驰,离开好几里外。
一片落叶当面扫来,秋笃静撇开脸避过,待将脸转正、张开眼,一人一狐已落在凛然峰上。
长距离的虚空挪移相当耗费真气,而凛然峰离巫族村不算近,秋笃静对白凛以真身做出大挪移之举尚感惊讶,他此刻却突然化作人身,未等她发话,竟一把将她拉进幻境中。
她瞠眸,四下张望。
“你已能下结界了”尽避是一个山坡起伏、与真实所在相差不远的幻境,亦令她大感讶异。
坡地枯草间有小溪蜿蜒,再多就没了,与他先前百花绽放、草木葱茏、蝶舞蜂喧的景致大大不同,显得简单许多,自然所使的真气亦少些。
“你何必勉强?”她轻喃了声,心绪明显低落。
“你说呢?”白凛俊面微寒,连嗓声都冰冷,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条雪白巾子,往溪里浸湿再拧了拧,不由分说便往她脸上贴去。
“你干什”瞥见白巾上尽是红色,一下子醒悟——她满脸都是刺磷朱砂,连耳后和颈部都是,模样肯定滑稽,但她如今连自嘲的力气都没了。
他拉她坐在溪畔,两人靠得更近。
定定看他冷逸五官,她由着他擦拭,想哭,眸眶泛热,但她没让泪掉下来。
巾子又在溪里洗过三次,白凛才真将她的脸拭净。
他适才肯收敛,没在巫族村将事闹大,很大原因当然是她。
他若不走,她受那些恶毒老虔婆打骂不还手,必然会伤得更重。
丢开巾子,他出手迅速地解她的腰带和上衣,将她扯向自己。
“白凛?”秋笃静扑在他大腿上,上身衣物被扯至腰间,纤背因突然而绷起,然后是他的指抚过她背央,刺麻刺麻,引起方寸阵阵波荡。
“哼,你家最老的太婆手劲倒沉,一把乌木杖掷得虎虎生威嘛。”明褒暗眨的话用再淡漠不过的口吻说出。
秋笃静撇过头想瞧他,如鱼儿滑溜的身子被他再度扣紧。
下一刻,他掌心透出热度,在她挨了重击的背央徐徐摩挲随那透肤渗骨的掌温,她徐徐吐出一口气,像一直来到此际才明白过来,挨了大太婆那一记乌木杖,她内息确实走岔,于是一口郁息堵在胸臆间,直到这时终才泄出
“谢谢你白凛”然,想到太婆们,即便吐出闷气仍觉得闷啊。
瞅着面前枯黄小草,她深吸口气重振精神,问:“你怎么来了?”
“不想我去?”不答反问,淡然却锐利的语调充分展现内心不悦。
白凛其实没搞懂为着何事发怒。
是巫族那群老虔婆惹了他?
是她迫使他急奔下山?
抑或是她为了他傻傻挨打?
包或者,是他突然有所体悟,他与她的亲人、族人之间,她将来势必要做出抉择,而他竟无全然把握?
她不来跟随他,对他而言的确损失重大。
对!所以他才会如此这般的气闷不快!
被他按住的大姑娘猛摇头,这次很坚持地翻过身,她胡乱抓着衣物掩在胸前,脑袋瓜枕在他大腿上,略急辩驳——
“没有不想你来!你来,我很喜欢的,真的只是本想先寻个适当时机,跟族里长辈们提提咱俩的事,想说先打个招呼,让太婆们心里有个底,结果实没料到会成眼下这样。”蹙起的眉心很快舒平,她冲他笑了笑——
“不过没事的,这几日先在外避避风头,等太婆们心气顺了些,我再回去负荆请罪。老人家向来疼我,还有竹姨也会帮我说话,会没事的。”
她这是强撑,说些粉饰太平的话试图安抚他。白凛看在眼里,心知肚明,那群老虔婆怎可能允她跟了他?
只是不允又如何?
他如果非得她这座“炉鼎”不可,大可以拐她私奔,如她的散仙生父拐走她的大巫亲娘那样,气得巫族老太婆们头顶生烟、口呕鲜血,想着就痛快不是吗?
再者,她是喜爱他的。她喜爱上他,所以每每相见,次次脸红。
她既对他动情动念动心,要拐她长留身边又有何难?
癌看那张被墨黑散发圈围的鹅蛋脸,小小的,甚是秀美,发丝被他的白袍衬得格外柔软乌亮,眸子带水气,自身却似不知,微启的粉唇欲言又止,想再说些什么,又像等待他说出一些什么
他心口有火淌过,微烫,呼吸莫名有些沉浊,语气却冷冽——
“我本修炼元灵以补虚元,是感应到你状况有异才下山直闯巫族村。”
“我没事的。”秋笃静遂将事情大略说过,包括协助武林盟查案以及林中遇埋伏之事全数道出。“手背上的入符图纹突然躁动起来,我也就放手了,不是自个儿想那么做,但在那当下,好像应该听从身体与神识,也许一口气化炼太多,是有些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