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沉吟了下说道:“要不奴婢去同姜妈妈说说,您伤了手,今儿个先让您休息一天。”
听见可儿愿意帮她说情去,寒露眼睛顿时一亮,欣喜的握住她的手。“真的?那有劳可儿姊姊了。”可儿年纪比她长,叫她姊姊也不为过。
见她叫得这么亲昵,可儿忙道:“您还是叫奴婢可儿就好,那声姊姊奴婢可担不起,奴婢这就过去了。”说完,她转身出去。
待可儿离开后,寒露脸上的笑容瞬间散去,她用左手轻轻包覆着受伤的手指,回想着先前辛再思用衣袖按着她的伤口为她止血的情景,水眸不自禁流露出一抹笑意,接着那带笑的眸里氤氲着一股热气,那股热气很快化为水雾,濡湿了眼眶。
她抬起手抹去眼里的湿意,不让它化成泪水滴落,因为她害怕一哭起来便会没完没了。
她起身走到床畔,从枕下拿起一朵纸花,素手一挥,纸花顿时变成两朵,再一挥变成三朵、四朵、五朵……
她怔忡的望着手里的纸花,悠悠忆起当年那些快乐的日子—
第2章(1)
“再思哥,快来瞧瞧我同沈师傅新学到的把戏。”时值盛夏,一名十二、三岁的女孩兴匆匆奔进书房里。
书房里的少年放下手里正在看的帐册,抬起头,眼露笑意地觑向她,“你这丫头又学了什么?”
“这叫分花,你睁大眼瞧仔细了。”她来到他身旁,得意扬扬的将手伸到他面前,纤手轻扬,手上的纸花顿时分成两朵,接着再变成三朵,最后变成四朵时没拿稳,纸花不慎掉落。
他弯下腰比她先一步捡起纸花,略略拨弄了下,面露笑意,“原来玄机藏在这纸花里呀。”
见露了馅,她气恼得直跺脚,“哎呀,再思哥你怎么能偷看!”
“好好,我不看就是了。”他将纸花递给她,俊美的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意,抬起衣袖替她拭去额上微微泌出的薄汗,“姨母先前不是让你在房里刺绣吗?你又偷跑出去找沈师傅,回头让她知道,免不了要叨念一顿。”
她嘟囔的埋怨,“闷在房里头刺绣无趣得紧,娘老是让我做这些我不爱做的事,你瞧这些把戏多有趣呐,学起来还能唬得人一愣一愣的,多好!”
沈师傅是秦府聘来的护院,据说他曾闯荡江湖多年,因此会很多把戏,她最爱缠着他学这学那,然后再回来耍给他看。
“你若是不想刺绣,要不就跟着我学琴吧。”沈师傅虽已年逾五十几,论年纪足可当她的爷爷,但他仍不愿她常去缠着他。
他虽称她母亲为姨母,但实际上两人的娘亲并非是亲姊妹,而是义结金兰的异姓好姊妹,她们俩在成亲前便互相约好,日后生下的孩子若是一男一女,就让他们结为夫妻,若是同为女孩或是男孩,就同她们一样结成异姓手足。
姨母晚了他母亲五年才生下她,刚好两人的孩子是一男一女,便很高兴的订下了亲事。
后来他娘亲因病饼世,父亲竟不到百日便再娶,得知此事,姨母很为他娘亲抱不平,特地从南方前往万安城找他爹理论,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当时他也对爹这么快便再娶妻之事颇不谅解,遂随姨母回到南方的秦府暂住。
不久,外出经商的姨父搭乘的船只不幸翻覆沉没,他被救起时已没了气息,秦家顿时乱成一团,伤心过后,姨母一肩挑起重担,打理姨父留下的家业,日日忙得足不点地、头不沾枕,他当时能做的,便是帮着姨母照料年仅八岁的秦思露。
这期间他父亲虽也曾来信催促他回去,但他担心小未婚妻没人照顾,仍坚持留下,两人朝夕相伴,她抚慰了他的丧母之恸,他安慰了她的丧父之悲。
这一留,他的心也被她留了下来,索性就在秦府长住。
这几年间,除了照顾秦思露,他也跟着姨母学习一些经商之道。
秦思露对弹琴没啥兴趣,想了下说:“我见过姑娘抱着琵琶十分好看,要不再思哥教我弹琵琶吧。”
“这……好吧。”他擅长琴、瑟、笙、箫,却不擅长琵琶,不过仍是答应了下来。
他自个儿先琢磨了好几日之后,才开始教她。
是他握着她的手,亲手教会她弹琵琶,也是他告诉她,这些曲子都是先人所谱,等她学会了,日后若有所感悟,也可以谱出属于自个儿的曲子。
后来在辛再思及冠那年,他父亲命家丁送来一封信要他返回辛家。
信里他父亲斥责他身为长子,上有高堂、下有弟妹,却迟迟不归,实为不孝,接着又提及他日渐年迈、体虚身弱,恐来日无多,盼他能早日归乡。
因此他不得不离开住了数年的秦府,返回辛家。
知他要离去,秦思露依依难舍,绷着脸抿着唇,拿着把刀子躲在自个儿的房里刻着一块木头,刻着刻着却不慎割伤了手,他进她房里时,正好瞧见她流了满手的血,震惊的快步走过去,撩起衣袖捂住她的伤处,面带恚怒的责问她,“你在做什么?为何弄伤自个儿?”
见她都受伤了他还凶她,她委屈的红了眼眶,“我只是想刻个木头女圭女圭送给你,好教你回去时带在身边,免得你忘了我。”
闻言,他顿时满脸疼惜,将她圈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发哄道:“傻丫头,我怎么会忘了你呢?你今年已及笄,我本就打算回去之后便要禀明父亲,托人来说媒,届时等我们成了亲,就不会再分隔两地。”
她双眼一亮,喜逐颜开,“真的吗?你要娶我?”
他怜宠的轻笑道:“你我早订下婚约,娶你是迟早的事。”他说完,唤下人去拿伤药来,细细为她的伤处敷药。
她欢喜得嘴角高高翘起,笑得一双水眸弯成了月牙状,待他为她包扎好伤口,她拉着他的衣袖又羞又喜地问道:“那你同我娘说了吗?”
“方才已说过。”
“那我娘怎么说?”
他微微顿了下才道:“姨母希望能再留你两年。”
秦思露微微一怔,思及父亲已过世,秦家人丁单薄,爹娘又仅生她一个女儿,她若嫁了,秦府就只剩下娘一个人了,她定会很孤单,她心里不舍,想了想问道:“成亲后咱们不能住在秦府吗?”
辛再思面有难色,先前住在秦家,说是帮着姨母照顾年幼的她倒还说得过去,若成亲后仍住在秦府,倒像是他入赘,他倒不是太在乎这些,但父亲定然不肯。
略一沉吟后,他说道:“这事回去后我再同爹商量看看。”
他考虑或许他再另外购置一处宅院,然后将姨母接去同住,如此父亲应不会反对了。
她也不是全然不懂事,明白他有他的顾虑,思量了下说道:“要不就再等两年吧,我想多陪陪娘。”
不想就在一年后,她娘得了一场病,没熬过那年冬天就这样走了,留下她只身一人。
他得知后,兼程从京城赶来南方,帮着她料理她娘的身后事,办完后便带着她要返回辛家。
谁知在半途便传来辛家出事的消息,两人因此被迫分开了一年多……
一年多前,她亲手谱写了这首“长相思”,倾诉着他们曾经的深情蜜爱,以及后来被迫分离时的刻骨哀痛,还有她当年被人追杀时的惨况与对他无尽的思念。时隔一年,她站在他面前,他却相见不相识。
如今的他已有娇妻美眷,而她也从当年的秦家千金,沦落为青楼女子。
忆起过往,她紧紧抓着心口,那椎心裂肺般的疼痛,让她想哭喊、想大叫,但她不能,只能将所有委屈不甘和痛楚全都独自咽下,任由那些悲凄化成一道道利刃,割裂着自个儿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