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笑道:“纱儿看来是想替朕生十个八个了。”她轻眨明眸,“如果皇上没问题,纱儿当然也没问题。”
他笑看着她坦率自若的笑脸,一颗纯真又纯粹的真心,看似稚气可其中又见豁达,忍不住让他突然有感而发,“你连说话口气都像少女时的兰贵妃,她刚进到宫里时,一开始是很快乐的,就像你现在这样。”
这是他头一回在她面前谈起两人的过往,时月纱不由得安静下来。
“但在她十七岁为朕产下慧心后,朕刚好二十岁,时值继位之秋,政事繁杂,朕也只能以国事为重,两人感情因而渐淡……”靳成熙娓娓道来,一直到他刚登基时,他也仅封卓兰为德嫔,事后,他知道卓兰为了这件事难过许久,只是当时的他根本无心多想。
也在同一年,大臣提议选秀充盈后宫,也进来了几名秀女,于是卓兰就这么被他遗忘了。一个不再受宠的嫔妃,在后宫几乎无立足之地,只能枯守着跟她一样不受宠的女儿……
时月纱听到这里,眼眶湿润。她知道那段日子有多么难熬,旧人欺、新人笑,她天天盼望着能有那么一天,可以再受皇恩。
“就在第二年的赏雪宴,所有后妃皆出席,朕要众人写应景诗,卓兰亦写了一首,她的才情再次受朕注目,也让当时的朕忆起了年少往事,那是千金不换的美好岁月,有兰儿陪在朕身边……”说到这里,靳成熙的心沉重了。
时月纱也没有说话,从赏雪宴后,她再次受到圣宠,两人恩爱非常,终致招来嫉妒的报复一一
“朕与兰儿鹣鲽情深,她更是全心全意的对朕好,替朕分忧解劳、亲自服侍,却在某一日,莫名染上重病。”
说到这,他脸色变得凝重,黑眸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如果朕说,兰儿的病极可能是嫉妒成性的后妃见不得她受宠才下的毒手,你怕吗?”
她如今在他心中的份量,跟当年的卓兰已快不相上下,“皇上查出来了吗?”她没回答怕不怕,而是急欲知道答案。
当年她那场病来得快又凶,太医们全束手无策,靳成熙相当震怒,誓言追查下去,绝不善罢罢休,可直至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内情依旧无解。
“朕不瞒你,这皇宫里的确藏了不少污秽不堪的事,但当年那件事牵涉太广,甚至可能会动摇柄本,所以朕在查到关键时,也不得不先收手。再怎么恨,再怎么气自己的无能,也只能咬牙吞下……”他的羽翼未丰,敌人太多,只能忍辱负重,但总有那么一天,那些害死卓兰的人,全部都得付出代价!
时月纱咬着下唇。她虽不清楚自己的死因,可今日听他所言,牵扯到的人肯定不少!这一办下去,不是担心要死多少人,而是担心那一股势力被逼急了,会反噬势单力薄的皇上,为此他才不得不忍下来,那势力就是夏家一派。
靳成熙看着她久久没有开口,问:“你怕了?”
她摇摇头,“不,我不怕,而且我也会努力的保护自己,不再让你失去我……呃,我是指,我也被成熙冷落过好几次,就等同失去嘛,所以,我绝不会让那种事再发生的。”她握住他的大手,努力的搜寻字眼好解释她一次又一次的语病。
他愧疚的笑了,“朕愧对你了,但朕会好好补偿,也会好好保护你。你一定要一直勇敢下去,别让朕因为害怕失去你,得将你送离朕的身边。”他希望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不,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会勇敢的,因为我爱上的是一名君王啊,如果皇上是老虎,那我就要当一只母狮子。”她神采奕奕的双眸里有着坚定之光,还有着他看不明白的深浓感激。
她谢谢上苍给了她第二次与他相知相爱的机会,因此她不愿、也不会笨到将时间花在担心害怕上,她已死过一回了,还有什么比死更可怕?
靳成熙深深的看着她那双熠熠发亮的眼,有股难以言喻的感动从心底涌上,他倾身靠近,缓缓封住她的唇,深深的、火热的,给她一个最激狂的吻。
接下来的日子,靳成熙要先拉下睿亲王这个权臣的计划开始执行了。
朝臣中,有人负责丢出流言,加深睿亲王跟镇国公之间的不和,另外再由齐聿派人,去时月纱之前点名的那些贿赂买官的地方官那里,搜证逮人。至于他自己,则周旋于时月纱跟诚贵妃之间,多次留宿诚贵妃寝宫,更不忘替时月纱说话……“兰妃说,将心比心,她也曾被朕冷落,那滋味她很清楚,更何况诚贵妃亦曾是朕宠爱的妃子,所以她希望朕也能常来你这里,别冷落了爱妃。
这一日,他送续罗绸缎给诚贵妃时,又道:“兰妃说,这花色更适合爱妃,要朕送过来给你。她还说,玉贵人虽然跟她最好,但玉贵人身子虚,卧榻时间长,她便希望能跟你成为好姐妹,一起伺候朕。”又一日,外族进贡的珍贵水果送来——
“兰妃说,她吃一点就够了,她很想跟爱妃分享。”一次又一次的“兰妃说”,让诚贵妃吃好穿好,更重要的是,皇上还常常过来她这里,于是一段时日下来,皇宫上下莫不知道皇上不仅宠爱兰妃,也偏宠她这个诚贵妃,说来说去时月纱还真会做人,她再没有表示也太说不过去了。
“皇上可以带兰妹妹过来臣妾这里坐坐啊,自从上回她老是守在御书房外,把时间全花在等皇上后,也不见她到各宫苑走走,大家都生疏了呢。”靳成熙就在等这句话,虽然他曾答应带时月纱来这里,但思忖再三,还是觉得由诚贵妃主动释出邀请的情意较佳。
“她不好意思过来,怕爱妃多想,连朕到这里约了她,她也不愿跟来。”
“皇上就叫兰妹妹别乱想吧,臣妾跟妹妹是好姐妹嘛。”说得好亲切,但这也是靳成熙这段日子努力替时月纱做人情的结果。
于是就在这一天,微凉的秋日里,时月纱总算见到她的女儿靳慧心。
靳成熙看着女儿,微笑的向她介绍时月纱,“慧心,这是兰妃娘娘。”
她终于见到她了!时月纱得忍住、拚命的压抑,才能让眼泪不流下。
虽然早已猜到在诚贵妃几近禁郁的豢养下,慧心不可能如过去开朗,但亲眼见到以往总是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变得这么安静,小小脸蛋上竟然几近面无表情,她仍心痛得想哭。
然而她不能,她只能连连吸气,将双手握拳藏在衣袖内,直到指关节泛白、指甲深陷掌心,才成功逼自己平静下来。
“娘娘吉样。”靳慧心很乖巧的身子一福。
“好、好。”时月纱忍不住蹲来,伸手碰触她的小手,轻轻的、珍贵的抚模着,细细打量着她的五官。仍是眉清目秀的脸蛋,但眼神似乎复杂了些,皮肤白皙、唇红如楼,身上一袭粉女敕绸锻,没有太多的赘饰,看来还是她美丽的小鲍主,还好,一切都好好的……
靳慧心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美丽的兰妃,一动也不敢动。
兰妃看她的眼神莫名的让她很安心,看来也不像是会发脾气、乱打宫女的人。
“兰妹妹,这孩子特别安静话少,你可别以为她讨厌你。”靳成熙看着诚贵妃笑眯眯的对时月纱说话,实在很难想象她跟一、两个月前,在他面前对他和时月纱挑拨离间的那个女人是同一人。
“不会的,呃……皇上过来就是来找诚姐姐的。这样吧,我陪慧心公主在这里玩球,诚姐姐带皇上到那边的亭里坐,一样也能瞧见我们。”时月纱笑笑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