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言?”严子毅不懂,却注意到儿子将头一低。
而低下头的唐亚历其实是在翻白眼。
“亚历外公的工作很特殊,一不小心就……”女老师不想在孩子面前说太血腥的事,在唐亚历低头时,做了个会被砍头的手势,意思是会被杀死,“亚历外公认为亚历是个天才,所以,就把保护妈咪的重责大任交给他,他小小年纪已经知道许多黑暗面,这一点,其实不是很OK.”
就连他的卧底工作,别说亚历知道,街坊邻居全都知道了,外公长得是很帅,但也挺长舌的。
经她这一说,严子毅倒是明白了。
“他是黑道老大——”
“他是卧底警察——”
两人同时开了口,但说的事截然不同,下一秒齐齐愣住。
“老师,爸爸该回去了,我们也该进教室了。”唐亚历决定结束这个鸡同鸭讲的话题。
外公曾经是黑道,但现在已经漂白,而卧底警察只是外公一开始为了应付小镇居民胡诌的身份,没想到竟被大家当真了。
“可是,我还想跟你爸爸说些话……”她难得见到亚历的爸爸,忍不住想多跟他说些孩子的事。
“其实,阿公现在也常往家里走了,若有遗言会直接跟妈咪说的,老师不必担心我小小年纪就要接触生死议题。”智商太高又早熟,让他说起话像个小老头。
闻言,女老师无话可说了,只能笑了笑,看着严子毅表示,“真羡慕你有这样的孩子,如果可以,我也想拥有这样的孩子呢……”
他拥有亚历吗?在单独步行回诊所的一路上,严子毅面对的仍是镇民一张张的笑脸,他只能点头回应,一边思索。
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把亚历带回日本,但他在这里过得很好、很开心,而开心可能是严家子孙最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他也怕自己给不起……
想到这里,他已走近诊所,也陡然止步。
不过上午八点多,门口就站了不少人,而花姨也看到他了,事实上,大多数人都看到他,笑笑的朝他挥手,“唐医生的丈夫回来了。”
花姨快步走过来,笑道:“你吓到了吧?明明是诊所,却像是菜市场,不时有人过来串门子,不是要看病,而是看人,当然,偶尔唐医生也会出诊,毕竟镇上有些行动不便的病患嘛。”
她热络的拉着他的手就往人群里钻,“他们这些人总忍不住来找唐医生吐苦水,你可能得忍受一点。”
第6章(2)
终于挤进诊间,里面老的老、小的小,游戏区里还有几个小孩在那里爬、哇哇叫的抢玩具。
坐在椅子上的几个老人家连忙起身,想让唐医生的丈夫坐一下,但他们也发现原本因为人多而吵杂的空间,在这个浑身冷冰冰的大帅哥走进来后,大人们不由自主的停止交谈,小娃儿们也愣愣的仰头看,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就连室温似乎都下降几度,变得清凉许多。
没有感觉到这些变化,严子毅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阳光明亮的诊间内。
一身白袍的唐韵璇在看到他时,给了他一个笑脸,这个笑,在他眼中特别的耀眼,让他看得太专注、太久,让她误以为他有事找她。
她尴尬的说:“我可能暂时没空。”
“没事的,你忙你的,我自己四处看看走走。”他朝她点个头。
她回以一笑,专注在看病人上。
他则走出诊间,在这间独栋的两层楼房子四周绕绕,后方有个小院子,还辟了菜圃,种了几盆花,看起来绿意盎然的,而花卉迎风招展,衬着蓝天白云,在这里,一切如此单纯而宁静。
他忍不住做了几个深呼吸,一回头才发现,有扇窗可以看到正在诊间工作的唐韵璇,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步伐,靠在墙边,透过屋内玻璃柜镜面的反射,看着巧笑倩兮的她拿着听诊器为病患看病。
她脸上真挚的笑颜,在金色阳光的照射下,如此吸引人……
她的嗓音轻快而充满活力,再加上夏天的风吹拂叶片的沙沙声,他的生命里从未有如此轻松的时刻,连心灵都是沉静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嘴角的弧度更往上扬了一些,眼里也有笑意,她到底哪来的那么多耐性?
一个多小时听下来,感冒的、肚子不舒服的不过一、两个人,其他的,如花姨所言,都是来吐苦水的,叹儿媳不孝,只会把孩子丢回山上,一年也没回来看过一次,有的还会定期汇钱,但有的连孝亲的钱也不给。
但她总是笑着为那些子女说话。
“大环境不好钱难赚,也许有难处,不敢说,就暂没联络。”
“给他们一些时间嘛,阿公你这么好,子女肯定也很好,别给他们压力。”
她怎能如此善良?这样的人处在他的世界里,怕是会被啃到尸骨无存吧!
“哎呀,你在这里啊,唐医生终于要看完了,我还拜托几个老人家,说你很忙的,只能拨几天来看妻子、孩子,别占光你们的时间。”热心的花姨寻了来,未来她若不当护士,应该也有当里长的本钱。
但也因为她这一喊,唐韵璇站起身,走到窗边一看,这才发现他竟然就站在墙边,“你在这里很久了吗?”
严子毅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困窘,竟然像个偷窥狂……不,认真说来,这是第二次,而且两次对象都是她!
一时间,冷血的他竟也觉得脸上微热。
“哎呀,唐医生,你老公等很久了,你看他脸都被阳光晒红了,你陪他四处走走,有人,我是说有急着要看病的,我再打电话给你。”
于是,唐韵璇被热情的病患拉出诊间,那病患还硬将她和严子毅的手给握在一起,其他人则看着一起笑呵呵,搞得两人超不自在。
接下来,原本就面瘫的严子毅更是笑不出来了。
在城市,人们看到他,通常会主动让开,就像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生人勿近”,但在这穷乡僻壤,老弱妇孺却主动聚集,像在游行集会似的,笑咪咪的跟在他跟唐韵璇身后,两人的手一放开,就有人喊,“别害羞啦,要牵好。”
老实说,他的脾气正濒临失控边缘,但唐韵璇倒沉得住气,一边低声安抚他。
“他们没恶意。”
不过,在他们一面倒的赞美她时,她可就不好意思的吐舌,有些窘迫了。
“唐先生,你一定以韵璇为荣吧,有这样的牵手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她很善良,又亲切。”
“她有求必应。”
“年纪轻轻,耐心比谁都好。”
因为儿子叫唐亚历,这些人都认为严子毅也姓“唐”,就叫唐先生了,毕竟这年头同姓结婚也很常见。
不过,他们每个人一人说一句,还越走越靠近,都围在两人身边了。
唐韵璇是很佩服这些老人家的,对着他那张吓人的冰块脸竟然不怕,还叽叽喳喳个不停,当年的她看到他可是闪很远呢!
但瞧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只好指指脸暗示身旁的胡女乃女乃,没想到胡女乃女乃笑咪咪道:“脸冷冰冰的是吗?哎呀,没关系啦,他跟你儿子同一个样,咱们都嘛看习惯了。”
“对啊,一个大活人却给人凉飕飕的感觉,在这炎热的夏天,走在他身边就像有冷气在吹,让人忍不住的想跟着他。”
这一次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齐润东。
车子抛锚在半山腰,搞了几个小时才等到修车厂的人,他让黄峰留在那里,自己搭了趟便车上山。
“爸!你……”唐韵璇紧抿着嘴憋笑,就怕自己笑出声,因为某人脸上可是刷下三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