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臂上被划了一刀,是他警戒不够。
这贼够狡猾,摆明了要耗他体力,一路穿过两栋建筑物,又跑上操场;他本该能迅速追上,偏今日这身正式衣裤,还有底下皮鞋,令他无法伸展开来。他少了平时速度,只能一路紧追上了跑道,才终将对方逮住,却不想对方身上藏有刀械;当他看见银光晃过时,已不及闪躲,臂上硬是被划了一刀。
打落对方手中利刃,却又让他趁隙逃了;他再追,方追出校门口,一顶安全帽精准砸上对方……对了,安全帽。
他回首,意外老板娘还在,正欲开口说话,她已先问出口。
“你受伤了?”听见他对那窃贼所说的话,路嘉遥才仔细去看他,发现他右臂袖子确实染红一片。
“不要紧,等等包扎一下就好。倒是你……你怎么会在这?”他一边说,一边拉下袖子,扣上衣扣,按住伤口。
“我是因为突然想到你没有留--”路的那端红光闪烁,她望向灯源处,一眼便认出是警车,道:“好像是警察。”
在店门口,她拿着他给的钞票,怎么想都不对。一千元不多,但也是钱,万一钱放着,他却忘了来吃汤圆,那她怎么处理剩下的钱?他也未留下任何资料,她上哪找人还钱?思虑后,她便拿着钞票追了出去。
一路追到理仁门旁围墙,觑见他坐在花台上和围墙上的男子说话。她本不以为忤,可靠近时,听见了部分内容,才发现围墙上那男子似乎是翻入校园偷窃被他逮到;她不作声,静静隐在停放路边的休旅车旁,听着他们的对话。
知道他已报警,但见他又翻墙进校园去追窃贼,她也没多想,只知道自己也该做点什么,便拿了路边机车上的安全帽追了过来。现在,看着那部已缓下车速、准备停车的警车,她知道这事情已可以顺利解决。
“总算来了。”林方笙顺着她目光,看向逐渐靠近的警车,最后车子在校门口停下。在他迈步迎上前时,她又听见他的自语。
他语调略有不屑,说:“真慢。”
慢?也是。最近的警局离这里,骑车不必两分钟。
她为他的自语笑了一下。
*
这辈子还没进过警局,做笔录这种事,只在电视剧里看过。
路嘉遥步出警局时,呵口气,为这罕有的经验。看了看表,时间已近凌晨一点;她看看周遭,想着是不是慢慢走路回去就好。
“怎么回去?”林方笙随后走出,见她迟疑着,开口问。
她侧首看他,微微笑着。“在想是不是用走的就好。”
一名女子这么晚搭计程车,确实会有所考量,但走在马路上也不妥。“住的地方好像不远?”笔录时,他听见她说她住理仁中学附近。
“是不远。你晚上才去吃过一碗汤圆呢。”
他恍悟过来时,笑了一下。“就是餐车后面的住家?”
她点头。
“一起走吧。”他偏首邀约,不待她回应,迳自迈开脚步。
路嘉遥跟上。“你手伤要紧吗?”他先被送医院包扎,她在警局等做笔录,一会时间后,才见他被带进警局。
“不要紧。”
“不要紧?你衣袖都是血,真不要紧?”
他看了看染血的白长袖,道:“确实缝了几针,但真的不要紧。谢谢你,还帮我捡回外套。”他穿上西服外套,遮去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的衣袖,稍拉整衣领和衣摆,绕到她左侧。
这举止让路嘉遥多看了他一眼。她带着微笑,说:“原来是体育老师,难怪看你爬墙的动作那么俐落。”在警局时听见他回应警察的话,她知道了他的名字与职业,也知道他今晚因参加一场庆祝餐会,喝了些酒,才会徒步回家,却意外撞见窃贼翻墙而出的画面。
林方笙看看她,噙着浅笑,道:“你把安全帽当武器的功夫也很厉害,平时拿汤圆砸人?”
“才不是。”她笑出声,“我家的汤圆食材很高档,砸人不划算。”
他忽停步,定定看她。
“怎么了?”她睁圆美目。
“抱歉,今晚拖累你,还让你进了警局。”
她愣了下,摆手笑着。“没事。抓小偷这种事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每个民众都该这么做的,而且经验难得,挺有成就感。不过……”
“嗯?”他微扬眉。
“我以为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被关在小房间里做笔录。”结果警察只是拉开椅子,要他们坐下,接着就拿出电脑开始进行笔录。“然后,警察打字好慢,电视剧中的警察打字都好快……”
她是电视儿童吗?他为她的言词感到有趣,笑了一下。“应该是每个分局的情况不大一样。至于打字速度……我感觉不管哪方面的速度,似乎都不大快;通常要有压力时,速度才会快起来。”几次发生学生单车遗失,后又有学校设备被窃,皆未能破案,更别说笔录打字这种事了。
他非首次进警局做笔录。刚接生教时,有个学生偷窃机车,因家长没有时间陪同制作笔录,最后是他这个生教组长陪同学生进警局,当时的警员打字速度一样慢,十分钟能打完的内容,硬是拖了一个多小时,还连篇错字。
路嘉遥点头。“也对。难怪刚刚警车到时,你会嫌慢。”
他不置可否,伸长手,含笑凝视她。“林方笙,理仁中小生教组长。”
“路嘉遥。”她只轻握一下他掌心,便松开来。短暂接触,感觉男人的手很暖,也很粗糙。“所以你是体育老师,又是生教组长?”
“是。”他微低着脸,像看着地面上的影子,脚步不大,速度亦不快。
“我以为组长或是主任什么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资深老师。”警察问话时,他个人资料她全听见了,知道他长自己两岁。
“你是在称赞我保养得好?”林方笙偏过脸庞,唇角有浅浅笑意。
她微微笑着。“这样解释也是可以。”她回想学生时期,道:“我记得以前读书时,学校里挂上组长或主任职称的,真的都有年纪了,好像只有训导主任是比较年轻一点。”
“因为训导处管的是品格操性部分,年轻一点的比较有体力。”
“你是说……骂学生时比较大声,打学生时比较有力?”
他只是无声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那么,生教组长是管哪方面的?”她不大记得以前读过的学校有生教组长这一职,印象中就是总务组长、学务组长、教务组长、训育组长等的。
“和训导主任差不多。从头发、服装,管到操行。简单来说,训导主任是我的主管。”
路嘉遥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是巧合吗?我想到我国中和高中的训导主任,正好都是我们班的体育老师;你是和训导主任差不多的生教组长,也这么巧是体育老师?”
“不是巧合,确实大部分的生教组长和训导主任都是体育老师出身的。”
“为什么?”她看他侧颜,疑惑地问。
林方笙抿着唇笑。“因为体育老师常被认为有武功,比较制得住学生。”
“有武功?”
“比如跆拳道老师、柔道老师。”
“喔。”她恍然大悟,也被勾起好奇心,遂问:“你教跆拳道还是柔道?”
“都不是。”他轻笑。“我教田径队。”
她瞧瞧他身板,很精实,但不若篮球员或棒球员般的健壮,原来是练田径。
她又想,由跆拳和柔道老师来担任生教组长或训导主任还说得通;篮球或棒球占着体格优势,也说得通;但是……田径?
“跆拳、柔道或是篮球棒球这些都说得过去,但为什么会让教田径的老师任生教组长?”她跟在他身边,慢慢走着,说话语调也轻轻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