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跟你说白了,到时候你舍不得姑娘家受苦,一个不经意另作安排,恐怕就会被人看穿。”
杨致尧自觉理亏,反驳不了。“唉,人多少都是有弱点的,侯爷不也是?”没有办法,疼惜女人是他家的家训,他真的没办法对姑娘家太残忍,但要是对男人的话就不用太客气了。
“我何来弱点?”迎着刺骨寒风,听着远处传来的银铃笑声,他只觉得舒适愉悦,就算在这儿多站一会都无妨。
“不就是瑄丫头?”不要说自己栽在女人手里,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顶多差别在于瑄丫头是他的妻子,而自己是对全天下的姑娘都心软。
樊柏元笑了笑。“你是这么认为?”
“我是这么认为。”杨致尧万分肯定。
扁看侯爷会笑了这档事来说,要说跟瑄丫头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信!记得侯爷刚从西突回来时,整个人冷沉得像是从地狱回来的鬼神,活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可如今他眸底有光了,唇角有笑意了,真真实实地活过来了。
“无聊。”
“是不是无聊,侯爷心底有数。”
樊柏元懒得睬他,转了话题道:“你那些铁矿,留下部分赤铁砂冶铁制器,至少要有千件。”
杨致尧愣了下。“侯爷,我顶撞你什么了,你要耍这狠招要我的命?”私铸铁器视同谋逆,这罪名他可扛不起。
“就算要你的命,也要等你把所有事都办好。”
“这种话你说得出口?还有没有人性啊?”杨致尧忍不住哇哇叫着。
“好像没有。”他煞有其事地道。
在他死在亲人之手,奇迹重生之后,他残存的人性应该是不多的,可是如瑄的出现……明明是他把她拉到身边,明明是要利用她的,可到了最后,他反倒动了情,失去的人性似乎又重回他体内。
前年女乃女乃办了宴,那是重生后初次遇见她,可是那时他的眼力尚未恢复,只见一片朦胧的白,而后再见是在佛寺后院,他的眼力已经可以看清她的面貌,同样的温柔,他却没认出她。
一如她曾骂他,他瞎的不只是眼,还有心。
若要他说,他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心,看不见天空的蓝,看不见花儿的艳,看不见她毫不遮掩的呵护和怜惜,如今,他的眼是真切地好了,破损的心也几乎被她给疗愈,再多的恨,也被她的温柔给弭平了。
黑暗之中,唯有她,是他才能看见的光。
她是指引他的光,不是他的弱点。
“侯爷……”不要回答得这么理直气壮,没人性不是什么好事好不好。
“对了。”他像是想到什么,“年节后赶紧收购农粮囤货,愈多愈好。”
杨致尧愣了下,不禁低笑。“怎么你跟瑄丫头一样也爱收购农粮囤货?不过现在囤货未免太早,照瑄丫头的玩法,通常都是到了四五月她才会动手的。”
“她为何那么做?”
“那是为了——”他大略将当年发生的事说过一遍。“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和她走得近些,不过侯爷如今要我囤粮,这实在是……”
樊柏元微扬眉,还未开口,拱廊另一头已经传来脚步声,他没回避,反倒是朝脚步声来处望去——
“你们两个……竟然见死不救!”杨如瑄跑得气喘吁吁。
罢刚她在逃命之余,瞧见了她的夫君和堂哥就在廊栏边上,虽说她没朝他们呼救,但就不信他们没听见她求饶的嗓音。
“你们姐妹间玩闹,还要咱们救人,传出去能听吗?”杨致尧没好气地道,但事实上他心想着,你夫君都没动作了,我这个当哥的有什么好鸡婆的。
“允熙呢?”樊柏元朝她伸出手。
杨如瑄随即向前握住他的手。“别提那个小没良心的臭娃,和未央玩得可乐了,压根不睬我。”她努了努嘴,嘴里骂着,阵底净是笑意。
“既然这样,晚上回府就不带他了。”
“怎么成?允熙不是贪玩,他是贪个伴,未央大他几个月,性子极静,但一点都不藏私,把箱底的宝贝玩具都搬出来和他同乐了。”
樊柏元微扬眉,尚未启口便听杨致尧道:“还不简单,你赶紧生个伴给他,保证收敛他的野性子。”
话一出,杨如瑄含羞带嗔地瞪着他,他不在意地笑了笑,可侧边那冷若冰霜的注视教他立刻朝天一比。“好像快下雨了,咱们先回大厅吧。”话落,他立刻脚底抹油,溜了。
“等等,你去帮我把允熙抱来大厅,顺便跟姐姐说差不多要用膳了,要她们都一道过来吧。”
“我是你哥,不是你的下人。”
“我是你妹,是你很亲很亲的家人。”
杨致尧撇了撇嘴问樊柏元。“侯爷,娶了一个伶牙俐齿的妻子,有没有觉得日子难熬?”
“我话少,她话多,刚好。”
“……”真是够了!
看着杨致尧摇头晃脑地下了廊阶,杨如瑄才牵着樊柏元的手慢慢往另一头走去。一路上,极静默,静默到她觉得有点尴尬,因为刚刚杨致尧提议要她给允熙生个伴,这话题对她而言,相当难为情。
她也想替允熙添个伴,但这事……实在是天无时、地不利、人亦不和呀,他没动作,她自然不敢大胆诱惑。
为了消除尴尬,她想起她到来之前听见他们隐隐约约聊起的话题,月兑口问着,“侯爷要尧哥哥囤粮做什么?”
樊柏元扬眉不语。
“侯爷知道吗?打从去年开始,工部就彻查这事,囤粮一事是不成的,而且我看尧哥哥似乎也不是挺想这么做。”事实上,尧哥哥也警告过她,不可以再作囤粮这种损人买卖。
其实她从未经手过,不过是曾故意把这消息放给李姨娘罢了。
想起李姨娘,她这才发觉,打从她出阁至今,回府两次都没瞧见李姨娘呢,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
“不过说笑罢了。”樊柏元淡道。
“说笑?”
“你尧哥哥问我有没有兴趣做些买卖,我说我这样子怎么打理生意,所以便聊起近来有何买卖可以赚钱,囤粮不过是说笑罢了。”樊柏元信手拈来说词,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
“喔,刚刚瞧侯爷不说话,以为你生气了。”
“我有什么好气的?”他沉默只是因为他在思考。
思考杨致尧刚刚说的话,她为了整李姨娘而让李姨娘去做囤粮买卖,这事听来就觉得是门可以钻营私利的生意,只要暗地里进行得好,捞个几年不成问题,她却是打一开始就是要整李姨娘,可她怎会知道工部在去年开始查办这事?
还是她曾听闻身为工部侍郎的岳丈提起这事?但也不可能布这么长的局,不知怎地,这事教他想不通,忍不住在意起来。
杨如瑄压根未觉他的心思,迳自道:“没生气就好,不过我也在想咱们弄点生意来做好了。”
“你也想经商?”
“倒没想那么远,只是想要是有个铺子,张罗一点小生意也好,如此一来至少每个月领分例时可以少受娘一点白眼,好像咱们不事生产,只会蚀米似的。”杨如瑄说来轻描淡写,却想得极远。“不管怎样,也得替允熙打算才成,他要是想求仕途还是经商都由他,但咱们得要先存点家底,而侯爷是走不成仕途,那就得要经商,有我在,还有尧哥哥帮衬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樊柏元听着,不禁笑了。
“侯爷在笑什么?”她听见笑声,有些微诧,尽避那笑意是她梦寐以求的,但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说了什么能引他笑出声。“还是侯爷觉得我想得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