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棠……听见这个名字,脑中突然浮现一张青白的脸,让皮思凡胸口一痛,强忍着晕眩,回首望向那片平静无波的湖水,哑声说:“我知道她在哪,她……在湖里,已经死了!”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尤其是秋瑾,脸上瞬地失了血色。
“死、死了怎么会,秋棠怎么会死了?”说着眼泪顿时涌出,她忙抓着皮思凡,“小姐,是不是你看错了?秋棠怎么会在湖里?她明明只是去厨房里替你讨些夜宵,怎么会跑到湖里去?
这不可能、不可能……”
小姐虽然是离少爷未过门的妻子,但她们主仆在这的待遇并不好,水府败落了,小姐身上连个象样的首饰都没有,更别提赏钱了,府中的奴才见他们少爷一次也没来探望小姐,原本就轻慢的态度更加明显且不屑,小姐性子柔弱,不欲与人争,这群奴才就更加过分,冷嘲热讽是小事,饭菜也常常过了用饭时间还不送来,就算送来了,也常是些冷菜冷饭,甚至还有些馊味,那菜色,就连燕府中的奴才都不吃。
明知道她们的例菜是被厨房里那些逢高踩低的婆子给克扣了去,她和秋棠也就算了,但小姐怎么能吃这样的苦?水家未败落之前,小姐可是老爷夫人的掌上明珠,锦衣玉食的养着、宠着,何曾被人如此欺凌?
她们劝小姐去找离少爷,告知他那些可恨的奴才是如何对待她,小姐去了,却怎么也见不到离少爷,时日一久,小姐便不肯再去,因为她害怕。
小姐说,从以前她就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离哥哥,现在自己成了孤女,没有半点家世背景,两人结亲,不仅不能为他带来前程,甚至还可能会拖累他,加上她怎么也见不着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觉得离哥哥并不想见她,虽然这答案令她伤心,可为了不让他继续嫌弃她,她宁可挨饿受冻,也不肯再去找他。
小姐不愿意,也不许她们去找,无奈之余,她们也只有自个儿想法子,秋棠个性较冲动,为了小姐,每每都像炮仗似的冲去厨房与人大吵,为的就是替小姐讨来一份能入口的饭菜,甚至还会到府里的竹林里去掘些自生自长的笋子,在院子里自个儿煮锅笋汤给小姐喝。
那日也是一样,大厨房送来的晚膳不过就一碗浮着一块豆腐、几根青菜的冷汤,外加一碗带着馊味的饭、一碟酱菜、一盘放得泛黄的青菜,看着这比尼姑庵吃得还差劲的饭菜,小姐再一次忍了下来,但小姐身子本就虚弱,到了半夜因饥饿而肚疼,秋棠不舍,便说要去大厨房讨些夜宵回来,结果自然和以往一样,受了顿冷嘲热讽,依然啥也没能拿回来,所以秋棠便想去竹林掘些笋子回来给小姐煮汤喝,然而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三日她们几乎找遍整个燕府,可就是找不到,她和秋棠打小就在小姐身旁服侍,两人的感情比亲姊妹还要亲,现下听见秋棠竟然已经死了,她就要冲到湖旁,却被皮思凡紧紧拉住。
“你要做什么?”
秋瑾泪流满面的回头,“小姐,我要去看看,我不相信……不相信……”
见她那模样,皮思凡顿时心酸。她没见过秋棠,但她直觉湖里的女尸就是她,或许是这具身体对她的熟悉,所以她能笃定那女尸就是秋棠。
吕姨娘也回过神,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大喊,“吵什么吵,你那丫鬟压根就是不想替你瞒下那等丑事才逃走,你少将话题扯远了。”
她这一声大喝,众人渐渐噤了声,一双眼却还是忍不住带着恐惧,瞄向那一片景致悠然的湖面。
只有秋瑾似松了口气,喃喃的说:“是呀!秋棠怎么可能会死,她不会死的,但她也不可能会背弃小姐,那她人呢?人去哪了?”
皮思凡不忍见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吃力的抬起快要阖上的眼皮,淡道:“这就是你的证据?
凭这人的几句话,你就妄想定我的罪,是不是太过可笑了?”
吕姨娘没想到这小贱人会那么难缠,仍冷笑道:“燕二,还不把那东西拿出来。”
彬着的燕二缓缓从衣襟里拿出一条手绢,原本还算镇静的声音,此时却有些颤抖,“小姐,这手绢是你送给奴才的定情之物。”
看着那雪白的手绢,上头绣着一朵盛开的海棠花,皮思凡双眸微凝,淡淡的扫过燕二的脸,轻声说:“海棠花呀!怎么这么巧,和我那丫鬟的名字一样呢!”
话一出,皮思凡敏锐的察觉到他手一抖,虽然极为细微,却逃不过她的眼睛。
秋瑾听见这话,蓦地抬起头,看向那一方手绢,倏地瞪大眼,“那是秋棠她替小姐——”
她突然止住话,似乎明白了什么,死死的瞪着燕二,却不再发出声音。
吕姨娘见状,得意的挑眉,“怎么?认出你家小姐的手绢了,所以不敢出声了是不?”她走到燕二旁边,原本想挑起那条手绢,却在看见那上头的海棠花时顿住,收回了手,又说:“你不会连自个儿的手绢都认不出来吧?”
皮思凡此时已不像方才那样淡然,她浑身颤抖,紧握着粉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之中,那模样,在众人眼中便成了心虚。
吕姨娘笑了,神情更得意,冷哼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皮思凡已快站不住脚,扬着沙哑的嗓音道:“我无话可说,报官吧!”
原本打算唤人将她们主仆撵出府的吕姨娘笑容一僵,“报官?报什么官?这等丑事,你还想弄得众人皆知,你不嫌丢脸?”
“脸面算什么?”皮思凡强迫自己挺直背脊,“命才是最重要的,在你们这儿,女子的清白等同于命,被人污蔑清白,不正是要了我的命?既然都是要死,我还有何可惧?就麻烦吕姨娘派人到官府通报一声,让官差来断案,看看究竟是我与那奴才有私,还是有人作贼的喊抓贼,不仅是污蔑陷害,甚至还害死人命。”
这话一落,吕姨娘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指着她大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敢往我身上泼脏水!”
皮思凡笑了,“我可没有指名道姓。再说,就准姨娘你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不许别人往你身上泼?这话说得好笑,先别提一个证人、一条手绢就想定我的罪,就想想泡在湖底的秋棠,此时已做了鬼的她,会找谁索命呢?”
伴着她的话,原本舒适宜人的春风,突然变得有些阴寒,一阵阵刮在众人身上,尤其是燕二,更是手一抖,竟将手上的手绢给抖落了。
不只是燕二,就连吕姨娘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有些发青,双唇瑟瑟抖着。
丙然!皮思凡悄然松了口气,拖着几乎抬不动的双脚走到燕二面前,拿起那被他抖落在地的雪白手绢,垂首看向他,轻声问:“燕二,秋棠是我的丫鬟,不管她是逃了还是死了,但我相信,她都不会背弃我这个主子,不论她在哪,定都会护我渡过这个难关,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那与你有私的人是我?”
燕二早已抖得说不出话,看着她那清澈得彷佛洞悉一切的双眸,再也忍不住良心的谴责,颤着声便要说:“不、不是,是——”
“还不把这诱拐主子的贱奴给绑起来!”
听见吕姨娘蓦地大喊,原本屏息等待燕二说出真相的众人顿时一惊。
在场之人都是精于看主子脸色的下人,更是燕府的奴才,没有一个是蠢人,听到吕姨娘这一声喊,瞬间猜到这事果然不单纯,于是动作极快的绑住燕二,并聪明的堵住了他的嘴,让他无法再说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