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张明宣双唇蠕了蠕,终究还是说不出话来。
张紫晗转身对着太子坚定的道:“请殿下成全。”
“你既然有如此心意,我也不便拒绝,”斯寰平终于点头了,“你说得没错,明宣若及早查清此案,追回官银,一切便妥了。想来,明宣也不会忍心你这个当姊姊的没有体己钱花用吧?”
张明宣垂下眼眸,良久良久后,才抬起头道:“殿下与姊姊放心,明宣定不负所望,查清此案。”
听他这般说,张紫晗暗自吁了口气。无论如何,今日之事算是暂且过关了,至少,缓了燃眉之急,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再见机行事吧。
夜幕深沉,窗外响起笃笃的打更声,每响一声,张紫晗的心便绷紧一分。
今晚,她和斯寰平确定要同房了吗?
既然搬进弟弟的府邸,她自然不能跟住在驿馆时一般,与斯寰平分房而居,弟弟还特意为他们准备了一间上好的厢房,还有簇新的锦被,就像所有新婚夫妇的床榻那样。
她怎能告诉弟弟实情?看来今晚是躲不过去了……此刻,斯寰平正坐在案边翻阅从京中送来的折子,张紫晗百无聊赖,已经替他添了三次茶水了。他不倦,她也不敢说困,只能远远地坐在椅子上陪他。
终于,他似乎处理完了政务,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
她连忙起身,打算再替他倒第四杯茶,他却连连摆手,笑道:“茶是醒神的,再喝下去,今晚就别睡了,满肚子都是水,夜都要起好几次吧?”
张紫晗讪讪地搁下茶壶,也不知该接什么话,彷佛替他倒茶是唯一能够化解尴尬的方法。
“说来还得感谢妹妹,”斯寰平忽然道:“你提出以体己钱十万两救赈灾之急,实在是为黎民百姓、为朝廷做了一件极大的好事。天下女子,恐怕没几个人有你这般的心胸。”
“殿下过奖了,”她淡淡的回道:“容州是明宣管辖之地,出了这样的乱子,我这个当姊姊的,无非是想为弟弟做点事而已。”
他却不认同她的说法,摇摇头道:“你若是为了他好,就不会献出这一计来暗算他了。”
“臣妾只是……想督促弟弟早日查清此案,让他努力一点而已。”张紫晗双唇微颤的道。
“照本宫看来,你给他的应该是压力吧?”斯寰平淡淡笑道:“你献计于我,故意说有赈灾银十万两近日将送至容州,其实朝廷根本没有拨这笔款子,而这笔款子若再失踪,明宣做为知情人,必月兑不了干系,必得花全力侦破之前那二十万两的去踪,对吧?”
的确,所谓失踪的十万两白银纯属子虚乌有,是她骗明宣的,她还告诉他,押送银两的路线极为保密,如果出了事,他势必难逃责难,之后她再故作大义,拿出私房钱十万两填补公用,明宣与她感情深厚,断不可能让她白白蒙受这样的损失。
当初,她提议设下这样的局,连斯寰平都感到惊讶,不理解她为何要如此算计她的亲弟弟。
没错,她必须要算计,否则……张家满门必招大祸。
那一日初到容州,她先行看望弟弟,在他的书斋里看到了许多价值连城的文房四宝,单一只笔洗,便是前朝大名鼎鼎的冰纹瓷,要知道,那样的珍宝,连宫里也没有两只。
她吓了一跳,本想着或许是地方官员为了笼络弟弟,暗中送的礼物,弟弟未必识货,毕竟冰纹瓷看来朴素无华,常人一般不知它的价值。
然而,当弟弟与她用完晚膳,两人再回到书斋时,那些文房四宝却不见了,只换了上了普通的器物。
看来,他是知道那些东西的价值的,因为她突然前来,他来不及撤掉它们,只以为她不曾看见,利用晚膳之机,偷偷替换过了,但若非他心里有鬼,又为何要这么做?
所以她不禁开始怀疑,官银失踪一案,是否真与弟弟有关。
她不想算计弟弟,可是她只能按照最坏的打算,用不得已的筹谋,对付自己最亲的人。
“案子不是轻易可以破的,”斯寰平彷佛看穿她心中的百转千回,低声道:“若明宣真的迅速破了此案,那可真有鬼了。”
张紫晗当然也知道他说的没错,明宣若真的追回了三十万两,就表示劫银一事真是他所为,到时候她又该想什么法子,遮天蔽日,保护明宣?
这一刻,她感觉全身彷佛被深深的恐惧紧紧包围,她突然好希望真相能够永远石沉大海,就此作罢。
第4章(2)
“紫晗妹妹……妹妹……”
靶觉到斯寰平就在耳边叫唤着她,她这才回过神来,由于心思太过混乱,她无暇注意到两人此时靠得好近好近。
“你怎么哭了?”斯寰平伸出长指,轻轻抹了抹她的右脸颊,果然湿湿的,像是雨水打在脸上。
她哭了吗?她一向不动声色,最最不该,就是在他面前失态,让他窥见自己的心思。或许是因为身在异乡,又遭遇了这样的艰难,她一时仓皇吧?
“风太大了,”张紫晗微侧转过身,胡乱用手抹了抹眼睛和脸颊,“我的眼晴,一直有迎风流泪的毛病。”
“妹妹看来也倦了,先去歇着吧。”他的语气中似是有着一丝怜恤之情。
“殿下不困,臣妾也不累。”张紫晗强撑着道。
“你将就一晚,明日用过午膳,咱们就回京去。”斯寰平突然道。
“什么?”张紫晗一怔,连忙转正身子瞅着他,“明日就回京?”
“对啊,还是及早回京得好,夜夜要我打地铺,本太子可吃不消。”他温和笑道。
他是这么打算的吗?害她吓得都不敢睡,一直坐在这里“哪里能让殿下受委屈,”张紫晗连忙道:“臣妾睡地下便好。”
“咱们的身子都娇贵,睡地下都不好。”斯寰平摇摇头,“别争了,今晚我暂且睡地下,反正明儿就回京了,不必在此辛苦演戏。”
“官银之案还没破,就这样离开,皇上不会怪罪咱们办事儿戏吗?”张紫晗依旧担忧。
“怪罪也怪罪不来,案子侦破总要时日。”他笃定地道:“回去我自会向父皇交代,你就别操心了,快去歇息吧。”
她不敢再多言,连忙从带来的包裹里找出一条大大的毛毡,铺在床帘外的地下,又把比较厚的那床锦被盖在毛毡上,虽说是春日,可夜里仍显寒凉,他要是受凉可就不好了。
她又犹豫了好一阵子,才怯怯的躺到床榻上,熄了几只蜡烛,垂下帐帘。
房中忽然变得幽暗,除了书案上依旧有灯光,四周朦朦胧胧一片,而光影是明晃晃的红色,映在她的帐子上,让她想起夏天的傍晚。
“殿下……”她忍不住道:“夏天的时候,你可出过京城?”
“什么?”斯寰平手中拿着一卷书,正打算细读,忽然听到她这样问,不禁有些困惑,“这是自然,怎么了?”
“夏天的时候,京郊有一片草坡,软绵绵的,就像这被缛一样,躺在草坡上,可以看到西边的晚霞,红彤彤的,就像这帐上的烛光。”张紫晗轻声道。
斯寰平侧眸看向床榻的方向,“你喜欢?到时候带你出宫便是。”
“真的?”张紫晗难掩欣喜,“殿下到时可别忘了。”
“忘了你就提醒我呗。”他轻笑回道。
呵,她有这么大胆子吗,提醒他?他这样说一说罢了,到时候,哪里还会记得?可是,她喜欢这样的一问一答,彷佛一对寻常夫妻般话家常,让这紧绷的夜晚变得祥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