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死了!青儿生着闷气,得胜的小梅眼色一使,要抬轿的卫士们送她们回宫。
“啊,王过来了!”一旁宫女突然喊。
青儿闻声回头,看见仍果着上身的厉无垠大步走来。
阳光底下,沾满汗滴的棕褐色肌肤兀自发亮,每一块浮凸的肌肉,都像富有生命般微微颤动。
他一靠近,一股热便朝青儿身上袭来。她看着他状似无意地一抹汗滴,冲着小梅说:“我有话跟娘娘说。”
狼王下令,小梅就算生了九颗脑袋也不敢违抗。只见她膝盖一曲,伙着其他宫女离开了。
“你们也都退下。”厉无垠望着抬轿的卫士们吩咐。
“是。”
待人走光,厉无垠才望着青儿问:“没人为难你吧?”
她脸一红,知道他在问什么——落红帕子的事。
“没有,小梅没发现。”说时,她突然望见他心口处有道疤。“啊!您这儿曾经受过伤——”
厉无垠低头一看,笑。“原来你是在说这个——我身上伤可多了,我背上还有。”他转过身,露出棕褐色宽敞的背。
她看见了,就在他背脊上方,有几道颜色较淡的痕迹。
“这是——”她惊问。
“鞭痕,和契丹人打仗留下的。”他不以为意地答。
塞外部族多,蓄养牛羊马的肥沃草地却稀少,身为王,就是得保护底下臣民赖以为生的草地,争战杀伐少不了,自然伤疤累累。
七、八道鞭痕交叠排落,她暗皱了下眉,想必当时,定是血肉模糊。
她忍不住伸手轻碰。他肌肤烫热,指尖下的伤痕早已愈合,但底下的肌肉却非常坚硬,就像裹着石块的绒布一般。
“很痛吧,当时?”她呢喃问。
温热的背被她小手这样模啊模,真的是很舒服——背对着她的厉无垠吸口气。
这会儿让他苦恼的,不是早已痊愈的疤,而是其他地方。
他一睇露出看好戏表情的部将们,屈手遮住起了反应的胯下。
他转过身来说:“青儿。”
“是?”
“我要到下城巡逻,你要一起来?”
“可以吗?”她眉眼倏亮了起来。
他一笑,扬声高喊:“来人。”
“奴婢在。”躲在暗处的宫女们立刻跑了过来。
“帮娘娘换套方便骑马的衣裳。”他说完,轻轻一握青儿纤小的手掌,“我去擦个身体,马上回来。”
她望着他点了下头,眉眼甜蜜。
在场臂望的,除了侍卫队的将士们,还有躲在暗处、不断咬手指的宛琉光。
可恨。
她一双明眸,仿佛会射出妒恨之火般,灼灼地瞪视着软轿上的青儿。
凭什么,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女人,不过是身上流着兰若王的血,就能平白无故地享受王的娇宠?我不平、我不服!宛琉光用力槌打赭红色的宫墙。昨儿一夜,她待在自己房里,想像王用什么姿态和那兰若公主交欢,竟整夜不能成眠!这会儿,再看见两人含情脉脉的模样,她妒恼到快疯了。若不是手边没武器,要不是王就在眼前,她还真没把握自己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王身旁的位置,明明就是我的,明明是我的啊!
宛琉光贴着宫墙哀哭。
“傻女儿,你又是何苦?”宛莽在旁叹气。
方才,宛莽接到消息,说女儿又借他名义跑进宫里,他便放下手边武器,在操练场四周不断寻她。
对于女儿的痴心,宛莽已尽了最大努力,甚至拉下老脸,跪地请求王上成全。
可惜,王上还是那句老话:“琉光是妹妹”,他无能对妹妹的她,产生任何男女情愫。
“阿爹——”宛琉光扑进她阿爹怀抱。从小就被宠坏的她,实在难以接受,世上有任何不遂她心愿的事。
况且拒绝她的人,还是自己深深眷恋的王。
她心里拿定主意,只要自己还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绝对不会放弃王上。
她以为,这正是自己坚贞爱情的证明。
一定还有办法坐上王身旁的位置,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她握紧拳头。
爆女们帮青儿换上的,是下城猎户女子特有的装束——脚踩皮靴,上着棉衫腰系皮裙;一头黑发,则是用一条皮绳简单束在脑后。
很久没做过如此俐落的打扮了,青儿开心地挥拳动脚,只差没翻两个跟斗以兹庆贺。
至于服侍她的宫女们也相当惊奇。她们大多以为兰若公主骄矜自傲、眼高于顶,相处之后才知她平易近人,一点架子也没有。
半炷香时间过,厉无垠回到他寝宫。“王后呢,打扮好了?”
“回禀王上,已经好了。”宫女们打开房门。
“还行吗?”青儿模模身上皮裙,眉眼儿有点不好意思。
他微笑。“很好看。”
见他满意,她心里总算踏实了点。
第4章(2)
行去马厩的路上,厉无垠小声道:“你爷爷姥姥的事,我已经派人去办了。”
她开心地点了点头,不过——“不对!我刚才想到,万一我爷爷姥姥不相信您派去的人怎么办?”
她在民间长大一事,虽然兰若宫里不少人知道,但同时也是个不能提起的禁忌——她想,爷爷姥姥,或许也收到了她父王的封口令。
他说:“我派去的人,是我麾下极有能力的说客,加上你给的信物,应该没什么问题。”
原来他全想到了。青儿心头暖暖的。
“谢谢您,您对我实在太好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才好——”
他停下脚步,深看了她一眼。“我不要报答。”
咦?她瞪大眼。“可是——”
“我要别的。”他别带涵义地说。
“您说,”她急忙应承。“只要我有,我办得到,我一定给!”
他不说话,只是碰碰她心窝,又迈步往前走。
什么?她低头一瞧自己,蹙眉想了一阵。
他说的该不会是——她的心?
她脸蓦地红起。
走了一阵,见她仍杵在原地,他看着她喊:“快点。”
她猛地回神,三步并成两步跑。“——来了。”
青儿与厉无垠同坐一匹马,一旁跟着的,是青儿见过的侍卫队长殷明。
殷明和厉无垠一样,只做寻常百姓的打扮,略有不同的,是两人眸中难以掩藏的精悍之气。
青儿瞧瞧厉无垠,又望望紧随在旁的殷明。“您俩常这样微服出巡?”
“四、五天一回吧。”厉无垠眺望远方天际。“身为一个王,若总是坐在宫殿里听臣下奏禀,久了,会渐渐远离民心。”
不一样。青儿仰头一望,即看见他刚挺的下颚跟胸膛。他这套说法,和她接触过的另一个王——也就是她父王,完全不一样。
她父王每天做的最大的事,就是坐在大殿中听大臣的奏禀。父王不喜欢上操练场,更别提纡尊降贵地和将士们玩相扑,至于微服出巡——青儿低叹,就她印象,从来没有。
两匹骏马四蹄疾迈,很快抵达下城最繁荣的大街。三人下马闲逛,厉无垠专心一意体察民情,青儿呢,则是兴致勃勃四处张望,表情就像个孩子般开心。
大街上的东西和兰若国有着不少差异,青儿发现,摊子上尽是些她喊不出名字的菜蔬瓜果、香料跟吃食,其中有个东西格外吸引她注意。
“好香啊。”她站在摊子前,定定看着小贩在一片薄饼上,均匀抹上一层甜滋滋的酥油,接着一卷,油纸一包,即可送到客人面前。
见她喜欢,厉无垠要了一份。
“这叫‘水油饼’。”他说。
热烘烘的饼又软又甜,青儿吃得眉开眼笑,甚至觉得这比兰若宫里精致小巧的点心好吃多了。
“王上。”目的地就在眼前,殷明不得不出声提醒。“等会儿要去的地方,不怎么安全,您要不要找间酒楼让王后坐着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