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合着眼,双唇和她的脸一样苍白,但她还活着,和那男人一样。
苏里亚静静的看着,安静的退了出去,悄无声息的把门再次合上。
麦杆。
陈旧的麦秆,混着泥土、洋葱、发臭的羊毛酕,还有木头燃烧的味道。那是他很熟悉的味道,从小闻着的气味。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只有八岁,还在那栋他成长的屋子里。
他应该要起床了,起来帮忙砍柴、帮忙生火,然后去下田,否则又会是一顿好打——
然后,他想起来那个男人已经将他赶了出去。
他试图睁眼,身体却像是被一张蛛网,牢牢裹住,让他难以动弹,而疼痛更是充满了他全身上下,胸前的剧痛尤其为最,教他浑身冒汗,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张嘴想说话,却也无法张开干哑的嘴,他的嘴又干又涩,活像被人用力塞满了一把黄沙。
就在他痛苦难当的那一瞬,一缕芳香徐来。
蓦地,一只小手上了脸。
那只手一次又一次,温柔的替他拭去脸上与身上的汗水,仿佛所有的痛楚手的主人都能察觉,都能了解。
那只手抚模过的地方,疼痛都被抹去。
他的身体忽冷忽热,但那只手一直都在,神奇的带走了那阵阵的剧痛。
没事的……别担心,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沙哑的女声响起,悄声告诉他。
你会好起来的……我会陪着你……
那像丝绒一般的声音包裹住他的心,然后他想了起来,想起她。
凯。
他娶了她,那个有着黑发绿眸的女人,那个伸出双手拥抱他的女人,那个像森林妖精一样梦幻的女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害怕她会消失,不由得试图伸手抓住她,可他的双手软弱无力,完全抬不起来。
然后,她抬高他的脑袋,小心的喂他喝水。
清凉的水,滋润了他干哑的唇舌和喉咙,还有如遭火焚的五脏六腑,虽然有些困难,他仍贪婪的吞咽着。
她耐心的喂他喝水,替他擦去嘴角溢出的清水。
在那干哑终于被缓解之后,她握着他的手,亲吻着他的唇,承诺着。
睡吧,我的爱,我不会离开你……
心头,因为那温柔的言语而紧缩着。
他几乎以为自己在作梦,却仍忍不住试着握紧她的小手。
痛楚被她的抚慰带走,疲倦重新上涌,他感觉自己在黑暗中往下沉,一时间有些惊慌,可她的手仍在,和他的交握,另一手搁在他的心上。
他能感觉她在黑暗中陪着他,感觉一股暖流,从她手心而来,将他包围。黑暗慢慢散开,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金黄。
他能听到鸟在啁啾,清风吹拂过麦田,传来哗哗沙沙的声音,远方似乎有狗在叫,还有羊儿被狗追赶轻声抗议。
天好蓝,白云拉成了丝,金黄的麦穗在风中摇曳着。
而她,握着他的手,和他一起躺在麦田中央。
这是梦,他想着。
我的爱……
她这么说。
这是梦,他知道,但她在他手中,蜷缩在他身旁。
我的爱。
她说,而那字眼,让心暖热,慢慢的,他放松下来,让自己和她一起躺在辽阔的天地之间,作梦。
第2章(1)
苍白的小脸,近在眼前。
曾经粉女敕的唇,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微弱的天光,从窗缝中透进,洒落。
在那一束束清透的光线中,有尘埃悄悄飞舞着。
他不在蓝天白云之下,这里也不是麦田之中,而他确实身在一间以木头、泥土和麦秆搭建的阴暗屋子之中,就和他小时候住的那栋一样简陋、狭小。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她。
女人侧身偎靠着他,沉睡着,总是被她梳得万分整齐的黑发,从发网中溜了出来,凌乱的散落在她的脸与肩头上。
她眼下青黑的阴影,透出她的疲倦。
可即便如此,她一只手仍搁在他臂膀上,另一只则和他交握着,被他握着。
有那么小小的片刻,他只能看着她,着迷的看着。
还没睁眼时,他就已经感觉到她。
这几天,即便陷入昏迷,他总能感觉得到她,还以为是梦,没想到她真的在。
现实不像梦里那么美好,这屋子阴暗破旧,陈旧的霉味和动物的腥味飘散在空气中,木板硬床也没有麦田柔软,而且他感觉疼痛无所不在。
但她在。
那让一切都更加鲜明起来,现实的丑恶,反而让她更显美好耀眼。
情不自禁的,他侧过身子,想面对她。
软弱无力的身体,终于愿意听从他的指挥,可这简单的动作,却狠狠扯痛了胸前的伤口,雷击一般的疼痛让他冷汗直冒,他慢半拍想起自己昏迷前干了什么事,只能僵躺着忍痛。
可几乎在瞬间,他能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她手心里涌出,袭上疼痛的部位。
刹那间,那疼痛被那温暖取代,她却闷哼一声,拧起了眉头,不自觉将搁在他手臂上的左手挪移到她自己的右胸。
那,是他最痛的部位。
波恩一愣,感觉起来,几乎就像是她汲取了他的——
她在这时吸了口气,微蹙着眉头,睁开了眼。
当她看见他面对着她、睁着眼,清楚意识到他是清醒时,她屏住了呼吸。那双翠绿的眼眸,浮现惊喜、释然,跟着是些许的慌,和难以抹去的紧张。
几乎是反射性的,她想要松开手,疼痛去而复返,让他眼角抽紧,她因此察觉,最终仍是继续握着他的手。
只是短短一瞬,那温暖又再袭来,这一次,直接就抹去了那痛楚,就好像它从来不曾存在一般。
她不敢动,只是看着他,美丽的瞳眸,透着小小的忧虑与慌张。
然后,她努力的挤出了一抹笑。
“嗨。”
她说着,微笑,开口问:“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可以看见,微光中的尘埃,缓缓飘落,落到了她抽紧的眼角。
她紧张的忘了呼吸,而她嘴角强扯出来的笑,太过掩饰,像是试图遮盖什么,像是怕他发现了什么。
他的沉默,让她更加紧张,难以言喻的痛楚,出现在她眼中。
她的小脸,瞬间变得更白,然后再次试图松开手。
在她抽手之前,他牢牢握住了她。
她一怔,惊讶的抬眼,朝他看来。
凝望着眼前的女人,他张嘴吐出沙哑的字句。
“有一头熊……”
她的眼,浮现水光,还有更多其他的情绪。
“我看见脚印,以为是狼……”他哑声说,紧握着她的手,“结果是条笨狗……”
她咬着唇,忍着泪,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吸了口气,才有办法开口。
“我以为,你说是熊?”
“脚印是狗的……”他告诉她,“那天杀的熊……是突然冒出来的……”
他看着她含泪的眼,道:“我希望你有把它煮成肉汤,我一定要吃到那头该死的熊。”
她一怔,然后笑了。
晶莹的泪珠滚落,让他心头紧缩,但这一回,是真心的笑,没有任何勉强。
她抬起手,抹去他脸上的冷汗,捧抚着他苍白的脸,含泪笑着说:“我忘了,我没有想到,但穆勒和朗格有,我看到他们在煮肉汤,村里的人正把剩下的肉做成肉干。”
“很好。”他说着,看着她,问:“你为何在这里?我昏迷多久了?”
当他倒下,他没想过有机会再见到她,他知道他伤得很重,他还以为他死定了,他深深记得那时的不甘与遗憾。
“三天,你昏迷三天了。”她抚着他下巴上渗冒出来的胡碴,看着他的眼,哑声说:“我在这里,是因为……我想见你……我想……”
望着眼前的男人,凯紧张的舌忝着唇,感觉一颗心快要跃出喉咙,但仍深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