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士诚无法反驳,“妈的,学法律的人真的很惹人厌。”他咕哝了句。
“那还真是可怜你了,全家除了你之外,大家都是法界的人。”陈士诚无言以对,或者更精确的来说,他知道不能跟这些人辩论、否则下场必死无疑。
“所以呢?”陈士勋又问了句。
“什么所以?”
“你不想克服吗?”
“克服什么?你到底在讲哪一件事?”
“韩思芳的事。”
“我要克服什么?”
“创伤后压力症候群。”
陈士诚闭了闭眼,深呼吸,“我真的没有你说的那个鬼症候群。”
“放屁。”陈士勋嗤笑了声,又抢回了自己的绿茶,“不相信?你改天自己问问你们医院里的精神科医师。”
他闷不作声,又咬了一口饭团。
“你当年太压抑了。”陈士勋继续道:“虽然我当时不在台湾,但是爸妈多少有跟我提了一些。”
“我没有压抑。”陈士诚严正否认,“我只是选择了一个我认为最妥当的处理方式而已。”
“你看吧,就说你压抑了。”
“算了,随便你怎么说,你高兴就好。”
“你是不是一看到她,就会莫名觉得生气、巴不得离她愈远愈好?”
啧,他说对了。
“是不是常常会梦见当年误会你的那些人、或是那些事?”
又说对了一个。
“而且,你从那之后开始,整个人就比以前封闭了许多,对吧?”
“我——”陈士诚启唇想说些什么。
“先别急着否定我说的,”陈士勋出言制止了他,“我知道你想拿什么出来反驳我,但是你不要以为我没有眼睛。”
闻言,陈士诚将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我从德国回来之后就觉得你变了很多,本来以为你只是因为在医院里实习太忙、太累,后来妈才跟我说了那件事。”
陈士诚已经完全不想替自己解释什么了,他拿起饭团,再咬一口,却食不知味。
陈士勋静静地看着他几秒,才接着道:“承认吧,承认当年那件事情对你产生的冲击,承认当时的你有多不甘心。”
“事情都过了那么多年,真的没必要拿出来算帐。”陈士诚苦笑。
“但是她又出现了,不是吗?”陈士勋也笑了出来,“我敢跟你打赌,韩思芳会出现在你面前,绝对不会是偶然。”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早就知道你在这家医院,故意安排过来的。”
“你想说什么?”
“喔,拜托,那女孩从小就用爱慕的眼神一直在看着你,你怎么能迟钝成这个样子?”
难道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没看出她的情愫?
“你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他叹口气,闭了眼,突然觉得好累。
“没干嘛,”陈士勋耸耸肩,答:“我刚才出外勤,经过这里,想说进来找你吃个饭。”
“你少来。一定是你听巧薇提了什么,才想过来找我探探有没有什么八卦吧?”
陈士勋眉一挑,没否认。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陈士诚将最后一口饭团咽下。
“说那什么话,”陈士勋拍了拍他肩,看了手表一眼,“好啦,我也差不多要赶回地检署了。”
“快滚。”
“真无情。”
“啰唆。”
当天晚上,他跟父母约了回家吃饭,本来计划准时下班,却临时送来三名工地意外的伤患,多担误了两个小时在急救与手术上面,等他回到办公室,月兑下白袍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半的事了。
他伸了伸懒腰,正好刘巧薇开门走了进来。
“欸?你怎么还在这里?”一见到他,刘巧薇有些吃惊,“你不是和爸妈约吃饭吗?”
他抬眸一瞥,道:“是啊,可是临时送来三个工地意外的伤患,人手又不足,我就花了点时间帮忙处理。”
“啊,原来手术房里的人是你,我还以为是梁医师。”她边说边走回自己的座位,取下听诊器,一副准备吃晚餐的样子。
他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简单交代一声,“那我先走了。”
“OK,明天见。”她掀开便当盒的盖子,挥了挥手。
唉一踏入停车场,陈士诚立刻拿出手机,滑了几下,熟练地找出母亲的手机号码,正准备拨出的时候——
“Surprise!”一只猴子突然从树上跳下来、趴在他背上。
他吓了一大跳,手机因这突来的冲击给撞飞出去,清亮的落地声回荡在停车场里。
“啊!”肇事者见状,立刻从他的背上滑下来,疯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赔你一支!我明天就叫助理买一支新的来!”
他不必看也知道对方是谁。
“你实在是……”他抹抹脸,叹了口气,认命走向前拾起手机,“你就不能好好像个正常人一样打招呼吗?”
吹吹尘沙,拍拍手机壳,确认了功能依然完好之后,他将手机收回口袋。
“想说要给你惊喜一下咩……”韩思芳努努嘴,神情带有一丝内疚,“怎么样?有摔坏吗?”
他摇摇头,见她变装变得夸张,道:“你偷溜下来?”
瞧她一身中性打扮,T恤、滑板裤、球鞋、牛仔外套;粗框镜、口罩、朴素的长马尾,还有一顶印有Discovery字样的鸭舌帽,完全不是她平常的Style.
有那么一秒,他还真怀疑自己到底是怎么认出她的。
“就不怕被记者拍?”他又问。
“没办法呀,我明天就要出院了,你又不来看我。”她低下头,摘下口罩,抬头道:“这不就是逼我来堵你吗?”
什么歪理。
“你下班了?”
“这么不明显吗?”他吁了口气。
“载我去兜风。”她勾住他的手臂。
“我没空。”他立刻抽手。
“为什么?你不是下班了吗?”
“我不能有社交?”他继续迈步向前走,往自己的停车位走去。
“谁?”她轻盈地跟随在侧,像是缠人的博美狗,“是女朋友吗?是女朋友对不对?”
“跟我妈。”
哔哔,他解除中控锁。
“啊、那——”她才开口正要说话。
“而且我也不想带着一个艺人在外面游荡。”他立即出声制止了她,然后打开车门,站在驾驶座旁,“快回去吧,趁你的经纪人还没抓狂之前。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事情别老是这么任性妄为,难道你没想过你的经纪人找不到你会有多担心?万一你被记者拍到什么,她要花多少心力去帮你挡?”
她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低下头,吸了吸鼻子,这回连鸭舌帽也摘了下来,捏在手里,“好吧,我知道了。”她抬起头来,露出了一抹温润的微笑,有些失落,“本来还想说可以跟士诚哥叙叙旧、喝点酒,看来你比我还忙嘛!”
她的自嘲让他的心里有点闷,有点沉。
为什么会这样?
算了,反正他不想知道答案、也不想替自己解释什么,他只是微抬下巴、打声招呼示意。
“那我走了,你也别到处跑,给人找麻烦。”
她抿起唇瓣,笑了笑,仅是点点头。
他上了车,关上车门,彼此的空间有了隔离。她依然站在那儿,静静地将帽子给戴了回去,接着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朝着车内挥了挥手,这才转身缓步离去。
陈士诚坐在车内,双手搁在方向盘上,视线却无法自她的背影移开。她头垂得低低的,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瘦削的肩膀衬托出她此刻的孤单。
或许她只是寂寞,想找个熟识的人来说说话;也或许,她只是想暂时从工作里月兑离解放……
这种心情其实他很能体会。
每当工作遇到瓶颈时,不管是心理层面的,还是技术方面的,他绝对不会想找同行的来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