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承认,活了二十八年,面对过许许多多的战役,他从没像此刻这样忐忑不安。
因为从没输过,他向来自负,深信没有什么可以使他感到恐惧,但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的怕了。
他想她,想念那个女人,分开一秒都令他感到不安。
他见过太多女人的丑陋面,她们工于算计,表面灿烂,私下黑暗,喜欢搞排挤,玩斗争,耍各种心机跟花样。
但是高可茵不一样。
她表面世故,其实内心单纯如一张白纸,她的心机只用来保护自己,面对别人的恶意挑衅,她成熟面对,不随之起舞,只以平常心对待。
她认真看待自己的工作,在工作领域里尽情发挥专才,她追求成就感,又不爱炫耀,她专注在自己喜爱的事物上,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
她的美,来自于她的内在,远远超乎外貌的美。她让他对女人改观,见到女人最美好的一面。
老天,他怎么可以让这个女人离开?他怎么可以伤害她!“先生,请问你要点餐了吗?”服务生第N次靠过来询问。
“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招手。谢谢。”沈惟恩保持风度翩翩的微笑,嘴角已经泛僵的微微抽动。
十二点整,十二点半。一点整,一点半。两点整,两点半……
“先生,不好意思,两点半到四点半是我们下午的休息时间。”服务生面色不佳的靠过来提醒。
沈惟恩前额靠着交叠起的双手,闻言,缓缓扬起阴晦的眸子,服务生惊到,尴尬的笑了笑。
“呃,先生……其实你想继续坐也可以,不过这段时间我们厨房就不供餐罗。”说完,服务生随即笑容僵硬的退开。
沈惟恩再次执起一直搁在桌面的手机,固执的按下快速拨号键。
“您拨的电话将转接到语音信箱……”
毫不意外地,高可茵的手机依然关机。
她没进公司,人也不在家——在他威迫之下,何特助专程绕道上她家公寓大楼,每过一小时便盘查管理员,确定她一早便离开家门,至今仍未返家。
她会在哪里?他不知道的某间餐馆?图书馆?百货公司?书店?会不会,她根本没看见他传的简讯?
不可能。她肯定看见了,否则她不会刻意请假。她不是会无故旷职的那种员工,她的责任心比谁都重。
她是故意躲开他,不想看见他。
这个残酷的认知,让沈惟恩一颗心沉入无底深渊。
他推椅起身,在服务生如释重负的目送中,离开了高可茵最喜爱的餐厅。
餐厅的对街转角处。
斑可茵就坐在便利商店里,面向窗外的位置上,手边搁了两杯CITYCAFE的空杯子。
她单手托腮,不怒不笑,仿佛沉思一般的看着沈惟恩走下阶梯,高大身驱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颓丧。
他靠在车门边,眉头深锁,低头望着掌上的手机,那副模样其实有些好笑,不像个大男人,倒像只被主人遗弃的拉不拉多。
数个钟头前,她同样坐在公司对街的便利商店里,看他跟特助两人像门神站岗,手里又是饭团又是三明治的,偏偏配上那张帅气的脸庞,及一身贵气西装,那画面滑稽又狼狈,路过的员工差点笑弯了腰。
他坚持等到最后一刻,随后即刻飞车赶往餐厅,非常有耐性的等了一整个中午,甚至是一整个下午。
这些她全看在眼底。
她猜,他不会回公司,大概准备到她可能出没的地方堵人,等到晚餐时间,又赶至她喜欢的西班牙餐厅,继续痴痴的等。
她故意让他苦等,故意闹失踪,让他找不着人,又舍不得放弃等待,将他耍得团团转,然后在一旁冷眼旁观。
她不觉得这么做残忍。比起他带给她的伤害,这又算得上什么?
可是这么做,她开心吗?
不,她一点也不开心。她觉得心是空的,仿佛体内有一部分的自己已失去。
斑可茵垂眸,望着始终握在手里的手机,手指微动,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开机。
算了,就这样吧。
她这样告诉自己,心底的另一个自己却不做回应。
沈惟恩长这么大,第一次深刻感受到,看不见尽头的等待,才是最艰钜的难关。
西班牙式建筑的造景餐厅里,热情的音乐声在耳边回荡,他整个人宛若置身冰库,从里到外全是冰凉的。
手机不开,家也不回,她可能出现的每个地方全找遍了,依然不见踪影。
他不怕等,不怕被耍,只怕被她彻底躲开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然后第三次……到最后越躲越远,越躲越上瘾。
等待的时间,分秒都是煎熬,却也给他更多时间冷静思考,然而越是思考,对她的感情越发清晰。
他反向思考,安慰性质居多的想着,也许没有她,他根本无所谓,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不过是暂时性的。
但,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愚蠢的谎言。
自她知道真相后,他分秒都沉浸在懊悔与自责中,他忘不了她愤怒的神情,她收回信任与感情的冷漠。
她的眼里仿佛已经看不见他的存在,视他如透明空气。坦白说,他很受伤,被人彻底忽视,甚至当成垃圾一般,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他的男性自尊受创,骄傲被折毁,窝囊得很彻底;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不曾有过放弃的念头。
不是因为不认输,也不是自尊心作祟,而是他舍不得放,不愿放,不想放。
“她不会来了,放弃吧。”
忽然一道凉薄的嗓音落入耳底,沈惟恩敛眉扬阵,看见莫泉拉开椅子落坐。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没好气的问。
二十分钟前,等了一整天的手机总算响起,他想也不想便接起,结果竟是莫泉,悬至高点的期待瞬间摔落至深处,那当下他差点将手机砸了。
“站在编辑的立场,我来帮你打气。站在朋友的立场,我来看热闹。”莫泉笑笑的说。
按照往例,沈惟恩应该恼怒回呛,再不然,也该来记狠瞪什么的,然而左等又等,他只是兀自垂眸,望着交叠的双手发怔。
莫泉诧异的挑眉。“你真的被整惨了,对不?”
大学时代一路结交至今,他从未见过沈惟恩这般垂头丧气的落魄样,这个无敌先生这回真碰上人生瓶颈?
“我不想跟当事者以外的闲杂人等,谈论我的爱情问题。”沈惟恩眉眼未抬,有气无力的回应。
莫泉镜片下的凤眸含笑,他招来服务生,点了两杯琴酒,将其中一杯推向沈惟恩。
“喝下这个,你会舒服一点。”
沈惟恩心灰意冷的瞟上一眼,犹豫几秒后,终究还是抬手去取。
见他头一仰,一口饮尽,莫泉将另一杯也推向他,然后又重新点来两杯。
“算了吧,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看他眸光渐雾,莫泉开始劝退。
“她不是‘一个女人’,她是高可茵,独一无二的高可茵。”沈惟恩愤怒的瞪他一眼,然后饮下一大口琴酒。
“别忘了,她还是严重打击你自信的那个萝丝。”莫泉很好心的提醒。
“那又如何?我愿意输给她,输一百万次都可以。”一口接一口,手里的酒很快便见底,沈惟恩放下空杯,又执起另一杯,毫无节制的饮下。
“这样穷追不舍,是因为太爱她,还是因为不想被她甩掉?”莫泉极有耐心的问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混蛋,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沈惟恩恶狠狠地瞪他,眸内布满血丝。
“我爱高可茵,她是我唯二个想爱的女人,没有她或许我不会死,但是也离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