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响起,主仆两人向频频欢呼移动的人群,看了一眼。
包多的人涌入草场,但她们无心理会,仍各自想着心事。
对于婚姻,解忧没有太多期待和了解;因此,得知乌孙王喜欢的是匈奴公主,对自己毫不关心时,她除了略感失望外,并不觉得痛苦。
相反地,她还松了口气。明白自己的处境后,她对未来就不会有过高的期望。
尽避乌孙王娶她,就像她嫁给他一样,只是为了继续保持汉乌友好关系,但这反倒让她生出信心,有把握能在今后的生活中,与乌孙王和睦相处。
既然他和她的目标一致,那么,他们有什么理由不能成为朋友?
与公主的乐观相比,芷芙的情绪则十分低落和充满忧虑。
鲍主虽然出身坎坷,但一直有亲人和朋友陪伴保护,因此心地纯净透亮、感情真挚无伪,对人和事,总是心存善意;如今她远嫁乌孙,却遭到夫君的冷落,今后的日子必定难熬。
她发誓,要担负起照顾和保护公主的责任,绝不让公主受到伤害!
“公主,快来看,相大禄与第一武士,正在比赛角力呢!”当又一阵牛角号声响起时,冯嫽兴匆匆地跑来禀告。
“真的吗?走,去看看。”一听是汉朝颇为盛行的角力比赛,解忧也兴奋地站起身,拉起芷芙,就跟着冯嫽跑向人潮涌动的草场。
围得密密麻麻的人群,大吼着为比武双方助威,看到大汉公主到来时,人们都主动给她让路。
解忧也不管别人是否能听懂,便一路道谢地走了进去。
两个上身赤果、头发散乱的魁梧男人,正互相紧扣着对方的手臂,头顶着头,在场心转圈子,而他们顿住、僵持不下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虽然看不到两人的脸,但解忧还是认出了翁归靡,并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因为他的对手比他更粗壮威猛,光那肌肉遒劲的肩背和黑亮的胳膊,就足以令人胆寒。
然而,翁归靡忽然腰杆一扭,在暴吼声中,将对手摔倒在地。
四周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解忧看到他直起身来,笑着对倒在地上的对手说了些话,那人翻身站起,却忽然伸脚想将他绊倒,而翁归靡则灵巧地抓住对方粗壮的腿,再次让对方狼狈倒下。
男人躺在地上大声申吟,但他的声音,被周遭更大的笑声掩盖了。
翁归靡抬起头,看到解忧时,先是一愣,随后咧了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对人群大喊了一声,人们涌向申吟的勇士,他则大步向解忧走来。
“公主看这样的角斗,会不会觉得我们很野蛮?”
“不会的,在家乡时,我们也常看角力比赛。”解忧回答,视线不由得被他布满汗水的雄伟胸膛给牢牢吸引住。
长这么大,她从没见过如此刚劲壮美的躯体,那一块块、一条条隆起的肌肉,彷佛坚硬的石块,镶嵌在他的双臂和前胸;就连她一向认为最脆弱柔软的腰部,也充满了力量。
也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翁归靡伸手匆忙地在胸前抹了抹,并用乌孙语大唤了一声,立刻有人抱着他的衣服跑来。
解忧蓦地意识到自己失态,不由涨红了脸,赶紧转开眼。
翁归靡接过衣服,边穿边延续她的话。“臣下差点忘了,汉朝天子正是以此训练将士的,公主自然时常目睹。”
“那倒不然。”解忧竭力不去看他,担心自己的眼睛,又跑到他衣衫不整的身上去。“在我的家乡,角力与蹴鞠一样,是民间常见的游戏。”
“是吗?那日出时的赛马会,公主一定喜欢。”
“我当然喜欢。”解忧看了看天边,急切地说:“你看那道银边,很快就该日出了!”
“是的,高山草原日出早,日落迟。天就要亮了。”
第3章(1)
翁归靡说轻了,解忧对乌孙人的赛马会何止是喜欢?她简直迷上了它!
当一百多匹矫健壮美的“天马”,在朝阳中奔驰而来时,她的心随着那有力的马蹄声飞扬;当竞技者在“飞马射箭”、“马上角力”和“叼羊”等一个个精彩纷呈的比赛中,展现出高超的骑射技艺时,她几乎忍不住跳下台去;当看到自己欣赏的马落后时,她恨不得跨上那马背,亲自驱策骏马奔向终点;当胜利者得意洋洋地将他丰厚的奖品展示给大家看时,她希望那个赢得荣誉和胜利的人,是她!
眼前的骏马,让她格外怀念起自己曾经有过的坐骑。
汉朝皇室崇尚武功,诸侯王皆仿效皇宫养马狩猎。
四岁时,现任楚王送了一匹痩弱早产的小马驹给她,从此小马驹就成为她的“朋友”,她悉心照顾它、陪伴它。
小马驹长大后,竟出人意外地,成为一匹出色的骏马。
可就在她奉召和亲时,楚王收回了那匹马……
此时此刻,她是多么渴望能跨上马背,重温驰骋山野的痛快,而不是干坐在这里,眼巴巴地看着骏马飞驰而过。
如果我能在这片大草原上纵马奔驰,那该有多好!
解忧在心里期盼地想,但她也知道,那只是一种奢望。
无论怎样向往,她都不会忘记自己的身分和责任。
如今的她,已不再是彭城楚王府里那个无人关注的刘解忧,而是大汉皇帝钦点的和亲公主。
肩负着朝廷的重任,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汉室的尊严,绝不可随意而为。
坐在专门为欣赏赛马而搭建的木台上,解忧瞟了眼环绕在她左右的一大群乌孙国王公贵族,和西域各国的使节。
想到娶她,却不要她的乌孙王,她硬是将内心的渴望,深深地埋进心底。
“公主可喜欢看赛马?”身边的翁归靡突然问她。
“很喜欢。”
“那为何公主看起来很不开心?”
解忧心中一惊,他分明一直关注着赛场,怎会留意到她的心情?
“我没有不开心,只是震惊。”她掩饰着惊讶,迅即回应,并反守为攻地问:“难道大禄初次看到这么多骏马同场比赛、欣赏到如此高超的马上技艺时,未曾感到震惊吗?”
翁归靡因她机敏的反应而开心地笑了。“没错,所有第一次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深感震撼,但在我们这里,这样的赛马,是很平常的事。”
“是吗?难道乌孙人个个都能像这样骑马?”这次,她是真的惊讶了。
翁归靡转过脸,认真地说:“是的,乌孙人从出世起就与马结下了缘,马是我们最重要的工具和伙伴。在草原上,人没有马,就像鹰没有翅膀,所以我们很多人在学会走路前,就先会骑马,等长大后,马上的功夫自然炉火纯青。”
“喔,我真希望自己也能像你们一样,拥有一匹天马,自由地驰骋!”解忧情不自禁地,道出自己的心声。
他的眸光一亮。“会的,臣下相信,只要有心,公主的愿望定能实现!”
会吗?将视线投向尘土飞扬的赛场,解忧暗自希望,这句话是个美好的预言。
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个美好的预言!
庆典结束的第三天,汉朝使节与送亲官员护兵,离开了特克斯城,返回长安。
解忧和她的陪嫁人员,则按翁归靡的安排,留在此地休息。
一年的长途跋涉,早已让陪嫁的汉人们疲惫不堪,因此对这样的安排,尚未适应草原生活的汉人们都很满意。
随后几天,由于年纪相当,又没有语言障碍,加上对彼此都有好感,活泼好动的解忧,经常与粗犷豪迈的翁归靡在一起,向他学习乌孙人的生活习俗与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