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他极近的她自然是瞧见了。
赖泛芋有些诧异的略蹙眉头,不明白是哪儿震动到了他,她直起身膝盖跪地,想把他瞳眸中的情绪看得更清楚,轻浮的大手忽然抓握小手,贴上胸口。
“那你要抚慰它吗?”任扬桐的脸上晃荡着玩世不恭的笑。
“我会,”她笑,猛地捏上他的,“让它夭折!”
“啊!”任扬桐痛得大叫。
“我睡了。”赖泛芋爬回右手边的长沙发,盖上被子,蒙上了半张脸,自被子上缘偷偷打量着任扬桐。
他不想被看透,是吗?
任扬桐没有马上离开,靠着扶手的大手抓着下巴,头撇向了一边,赖泛芋只能看到他的右脸颊。
他静静的,似在沉思。
也许他在想着他父兄的事。
赖泛芋猜测。
才认识不过一天左右,是无法要求他对她说出心里的话,但至少他主动起了头,这也算是好的开始,但可惜他中途后悔了,所以又不改轻浮的调调,故意吃她豆腐。
这样拉锯下去,他终有一天会对她坦承的吧?
其实他的故事也不难猜,大概就是上头有个优秀哥哥,所以他这个平庸弟弟只好以叛逆得到家人的注意,常常为非作歹,却因此被视为家族的耻辱,送到美国去,因此对于家人十分不满,才连哥哥的葬礼都不肯回去。
老梗但又真实。
赖泛芋打了个呵欠,觉得困极了。
她今天跟着他,遇到了太多事情,精神与体力已经到了极限,脑子无法再作用,即使她还想再剖析他,但周公取得了这场胜利,人没一会儿就被拖进了梦乡。
任扬桐关掉客厅的电灯,高大的身子在沙发前蹲下。
他端详着她,手指轻拨她略微凌乱的浏海,确定她已沉睡。
“丑八怪。”低沉的嗓音像磨过砂纸般粗砺。“把我抹去的这十几年来,你有没有比较快乐?”
赖泛芋是惊醒过来的。
阿哩哩,她睡得这么熟,万一任扬桐趁她熟睡的时候跑掉怎么办?
他说不定是有三窟的狡兔,到时她恐怕把整个纽约都翻过来也找不到人——更何况她也没有这能力啊!
幸好,她才从沙发跳起来,就隐约听到外头似乎有谈话声。
她蹑手蹑脚走来通往后院的后门,隔着纱窗看到任扬桐如熊般的背影,这才松了口气。
自他压抑而激动的语气,不难想象他正在跟谁吵架,她没有兴趣偷听人讲电话,转身回到客厅,从随身帆布包拿出她从饭店带出来的盥洗用具,漱洗过后,任扬桐的电话还没讲完,而她已经饥肠辘辘。
她打开冰箱,里头塞了不少食材,可见这男人平常在家是有在做饭的。
她挑了鸡蛋、德国香肠、生菜出来,再将桌上的吐司放入烤箱烤。
等任扬桐终于讲完电话进来,赖泛芋已经安坐在餐桌前用餐了。
“早安。”她切了块德国香肠塞入嘴里。
“你吃得也太顺了吧,当自个儿家啊?”这么自动自发的。
“我有做你的。”她指指对面那盘早餐,“德国香肠三明治,呵呵呵。”
任扬桐的德国香肠是夹在吐司里的,不像赖泛芋的是分开来。
“我刚跟我爸通过电话了,你可以回去了。”
那糟老头怎么有那个脸要赖泛芋来美国劝他回去?
也不想想自己当初是怎么批判羞辱人家的!
现在是欺她失了这一段记忆,还将其当成长者、上司在尊敬,故顺水推舟,能利用的就尽量利用吗?
竟敢说什么是想弥补过去对她的亏欠,他有那个脸讲,他还没那个脸听。
他绝对绝对不会如父亲的意的!
“原来你刚在跟董事长吵架?”她拿起夹蛋吐司。
“他已经放弃叫我回去了,所以你可以走了。”说这话时,任扬桐桌上的手暗暗握紧成拳。
董事长已经放弃了,但他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而且状似烦躁呢?
懊不会他其实是希望董事长能够更坚持一点,结果没想到人家如他所愿,所以在生闷气吧?
这样说起来,他也不是多坦率,在感情方面上仍是心口不一。
“噢。”她喝了口热红茶。“所以这五天你可以陪我去玩了?”董事长放弃了,但她还没放弃啊。
赖泛芋以为她看透了任扬桐心中真正的想法,故决定再接再厉,解开这对父子的心结。
“什么?”任扬桐抽出吐司中的德国香肠,直接送进嘴巴里。
“你忘了我请了五天年假?我不用再叫你回去,这不就表示我可以去玩了吗?你答应要当我导游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的?”又在胡说八道了。
“昨天啊。”
“我不记得我有答应你这样的事情。”以后跟她说话都得录音才行。
“你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就好。”她笑咧开嘴,“首先呢,中午就陪我去PeterLuger吃牛排,然后我还要吃热狗、波士顿大龙虾……”
“你是来吃还是来玩的?”打从昨日,她的行程规划中第一件事就是吃,第二件也是吃,第三件仍然是吃!
脂肪都吃到脸上去了吗?
他真想模模那软女敕女敕的脸蛋。
一个女孩二十八岁还没失去婴儿肥,不知是靠多少食物喂养的。
“我把我要吃的菜单先列给你,再给你我要去参观的标的,这样你比较好安排路程啊。”她眨着无辜的眼。
这根本是把他当导游吧!
“你觉得我很闲吗?!”
她晃着小巧的头颅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看起来是这样没错啊。”
“那我很遗憾地告诉你,我很忙的,我有画展的事要筹备,一堆杂事分不开身。”
说不出的矛盾在心上拉扯。
他从没想过会有再见到她的一天,亦从未想过,若是再见,他是否还会喜欢她。
答案,铁铮铮的摆在眼前。
若是没有父亲的那层关系,他清楚明白自己希望她能留下,甚至别再回台湾了,别再替臭老头做事,跟他在一起,永远永远。
“那我可以帮你,”赖泛芋两个小粉拳撑着软女敕女敕的双颊,“我是称职的好秘书。”
“你不是来玩的吗?”少在那边装可爱了,本性根本是个小恶魔。
“不能两者兼具吗?”
“最好你有办法。”他说着反话。
“试试看啰。”她露出自信地笑。
赖泛芋这个秘书是真有两把刷子的。
她先将办理画展需要忙的活,与任扬桐讨论过后,列出了张清单,随即安排日程表,同时不忘将自己写在计划表上的观光处跟餐厅也列了进去。
时间排得很紧凑,虽然无法称之为完美无瑕,但写在行程表上的事项倒是一样一样完成了。
因为实在太忙,赖泛芋一直没时间打电话给董事长,确定任扬桐所说是否为真,没想到两天后的下午,董事长先打电话过来了。
赖泛芋诧异的推算了下时间,这个时候可是台湾早上六点啊,董事长这么早起?
“不用再劝他了。”听到赖泛芋还想再劝劝任扬桐回台的董事长,其婉拒的嗓音充满沧桑感,十分没精神。“先回来吧。”他低低叹了口气,“我再另外培养接班人。”
赖泛芋觉得董事长这样的选择是对的,先别说任扬桐是否有那个能力主持公司,他根本无心于此,反正业务部的经理‘财务部的主任、物流中心的课长、制造部的协理,都是董事长的亲戚,更别说其它还没当上高阶主管的侄甥——这可是货
真价实的家族企业啊——真想找出个接班人才来,那有什么难。
既然董事长这边已经决定了,那么她也就可以真正的把这件任务放下了,不过在她心上,还是希望能有办法将父子之间的心结解开,而首要,就得任扬桐先坦承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