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哧一声,两人忍不住相视而笑。
原来真心的笑容可以拉近彼此的距离。这是他们第一次的共识。
往后的日子,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分享彼此更多的笑容。
只是,后来那双鞋子却完全没有再亮相过。
“你为什么不穿那双鞋?”李御尧有天终于忍不住问。不可能不合脚,他明明先偷偷比过尺寸的。
“我……不想穿……”辛彤蠕动着嘴唇,但吞吞吐吐的话却立即被截断。
“随便你吧。”他闷声说了句,直接掉头走人,没有再多问任何理由。
李御尧当下虽被某种挫败感激怒,但还不至于就此与她决裂,反倒发现她似乎开始刻意地闪躲他。
当时正面对升学压力的他,实在也没那个闲暇研究她究竟别扭些什么,心想大概过一阵子就没事了。
随着李御尧读大学后在外住宿,两人更是很少见面,直到某一天,他忽然得知辛彤要搬走了。
辛爷爷不幸病逝后,辛彤便交由某个亲戚照顾。她搬离李家的那一天,李御尧站在廊柱后悄悄地看着,看着家中众人围绕着她频频拭泪相送的场面。
小王帮忙拿行李,却不小心打翻了,一双女用童鞋从行李里掉了出来。
“好漂亮啊!新买的吗?可是好像太小了吧?”小王好奇地问。
“是别人送的,可是……我舍不得穿,怕穿坏了。”辛彤接过鞋子,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回行李中。
舍不得穿,怕穿坏了?笨蛋!再好的鞋子一过了时候就不合脚,也形同废物啊!李御尧终于知道她不穿那双鞋真正的理由,但还是一肚子气。
他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问清楚,气自己没有及时教她明白这个道理,气一切的来不及……
分开的那一年,他二十岁,她十六岁。
还有机会再见吗?这句话,他们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第2章(1)
八年后的南台湾。
入夜时分,各式夜店绚丽的霓虹灯交织成一片,整个街道看起来就像搽脂抹粉的姑娘,各领风骚。
这里是当地知名的风化区。李御尧领着保镖阿庞和顺子,脚步停在“多丽酒店”的招牌下。
“哇!就是这儿啊?啧!这哪像是酒店,简直像皇宫一样嘛,难怪被称为男人的天堂,听说里面的小姐每个都很漂亮呢。”顺子眯起眼,笑歪了嘴,活似已经坐拥美女。
“我们不是来消费的,如果事情谈不拢的话,天堂就会变成地狱。当家的那个红姐,在道上还算有分量,就怕没那么容易应付,不可大意。”阿庞依然板着脸,就像前方有着洪水猛兽。
“哎哟,你不要老是紧张兮兮好吗?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而且,如果是简单的事,又何必李总亲自出马呢?那块土地的收购案,公司派了那么多人就是乔不好,不过我想这一次绝对可以马到成功!因为对李总来说,只有事情不好办,绝没有办不好的事!”顺子反驳之余,转向李御尧,露出一脸谄媚的笑。
“是不可大意,不过也不用太紧张。”面对那永远相左的意见,李御尧自有一套平衡法则,俊朗的脸庞上有着不变的从容沉定。
事实上,这一次的土地收购是否顺利,牵动着新建案的推动,而最大的影响莫过于角逐“寰雄集团”董座之位,自从父亲因为中风被迫退休之后,承继父业也是他责无旁贷的任务。
没有办不好的事,不好办的,就更要办好。狗腿顺子的话未必能加分,但这一次倒是说对了。
李御尧充满自信地迈出步伐,却在门口处遇上一行数人踉跄而来。
“啊!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们……”
一名男子被几名壮汉围殴,整个人趴倒在地面上,哀号着求情。
“Amy大小姐,姑女乃女乃!救命啊!拜托你跟红姐说,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对小姐们乱来,也不敢再偷东西了!求求你……”男子不断求饶。
“好了。”一道娇脆的声音传来,几名壮汉立刻像被点了穴,即刻收手,饱尝拳头的男子也得以月兑离苦海。
好个威风的Amy大小姐,姑女乃女乃。李御尧本能地循声望去。
原本只是好奇的一瞥,但仅是一眼,他就发现自己的目光已经无法抽离。
对方身上穿的并非露肩低胸、缀满亮片的衣裳。
骑士风的夹克,内搭简单的潮一,铆钉皮带下的烟管牛仔裤紧紧地包裹住那双修长的美腿,蹬着黑色皮靴的她,猎帽下的褐色鬈发迎风飞扬。
也许她还需要一条皮鞭什么的?眼前这个极为年轻且帅气逼人的“姑女乃女乃”,着实颠覆了他对酒店人物外型的印象。
接着,她转过头,目光与他对焦,这一刻,他完全愣住。
那躲在帽檐下大大的黑眼珠,在薄施脂粉的净白脸庞上熠熠发亮,漾着润彩的唇瓣轻抿,带有某种倔强的意味。
熟悉的感觉所勾勒出的那个姓名,瞬间往李御尧心海投掷,激起的涟漪逐渐扩大。
是她吗?真的是她吗?他整个人像被焊在原地,紧盯着她不放,试图从那张姣美的脸蛋印证什么。
当他捕捉到她那原本不驯的眼神开始闪烁,这一刻,他确定了——
“辛彤!彤彤,是你吗?”李御尧大步上前,月兑口唤道。
她敛眉不语,躲在长长睫毛下的眸子闪了闪,然后才抬起头。
“嗯。好久不见。”她颔首,对他微微一笑。
真的是她?当年那个住在鬼屋里的小黑妞?那个曾经让他几度情绪失控的小克星?那个让他初尝什么是揪心滋味的笨丫头?
多年来,她音讯全无,李御尧以为自己会慢慢忘记她,甚至希望自己不要想到她,因为,当她的影像浮现脑海,他心头就像有个缺口,有种亟需填补却又使不上力的空虚感。这种不明所以的感觉令他痛恨,然而愈是刻意排斥,他发现记忆愈是轻易被勾起,而且那种历历在目的鲜明感让人惊悸。
尽避如此,他知道两人这辈子大概不会再见面了,只是……如果还能再见呢?种种可能的设想在他脑子里翻腾,比如偶然邂逅的情景,以及可能存在于两人间的任何互动。
她变成什么样子了?还记得他吗?对他的态度又会如何?而他呢?又该如何以对?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最后,这些不经心的遐想,总是以付诸一笑了结。
鞋子是不能放到过时的。他想,道应该是他一直想对她说的话。
只是,李御尧再怎么样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是在风月场所跟她重逢。
难道她已沦落风尘?卖笑,卖……
“Amy姐?”壮汉之中传出请示的询问声。
“这样吧,把这个月的薪水算给他,还有,多给他一点,让他看医生去。”接着辛彤挥手示意,摒退所有人。
她转身重新正视李御尧,看出他的惊愕和猜疑,很快的阻断他欲吐出口的问句,抢先开口。
“你是来找红姐的吧?”
“你……你知道?你知道我要来?”还要多少震撅弹才算够?
“走吧。”辛彤不置可否地微扬唇瓣,露出极淡的笑意,然后转身带路。
“彤彤……”李御尧快步跟上她,口吻显得急促。
“这儿的人都叫我Amy,你也可以这么叫。有什么话,都等你见过红姐再说,好吗?”她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他不是这儿的人。李御尧在心里回应了句,不再多说什么,继续跟着她的脚步前进,某种复杂的滋味也在心头持续萦绕。
靶觉她好像洞悉一切,包括他的出现及来此的目的,也包括他想厘清状况的急切。是他表现得过于急迫吗?回味着她方才那句“好久不见”的制式问候语,再映照自己此刻澎湃的心绪,他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挫败感。